除了梁氏外, 谁都不能幸免。
夏明朗挑着担,只觉得处处不妥当,走起来路来特别别扭, 但是,不走不行。
财伯要管夏府中上上下下,他不可能去亲自盯着,也不舍得把自己手底下的人派去走那个险道, 顾秋实给他出主意,让他拿点钱给那些挑炭工,由他们来盯着。
挑炭工赚的每一个铜板都来的特别辛苦, 如今走一趟, 除了挑炭赚到的银子外,能够另得一两银子。并且这不只是一趟,往后的每一趟都有。
水猴被挑中了, 他很欢喜。女儿的病已经好转,他还想赚点钱来养老, 打算到年底就不干了, 被财伯挑中之后, 他就想着,等到哪天夏府不需要他了,他就回家养老。
走一趟能得一两银子, 水猴也不再逼迫自己挑太多。夏明朗挑个空筐子,走得跌跌撞撞,站在悬崖之上看着底下云雾缭绕,腿都软了, 险些一头栽下去。
除了险道之外,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他到了地方时已经站不起来, 双腿又酸又痛,像是被人敲了无数棒似的,软得跟面条一样。
周父倒不至于有这么惨,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事,但到底是乡下人,以前做过事,经常走山路,只是他走这一趟也够呛,别说挑东西了,让他空手回去,怕是都不能安全到家。
别人称炭的时候,父子俩瘫坐在旁边,心里特别后悔。
周父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对待养子,其实在最早之前,他就不应该换孩子……就夏明朗这拈轻怕重的样子,留在家里以后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夏明朗看着蔚蓝的天空,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学算账。但凡他多识得几个字,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夏老爷亲生,也下定决心想要好好学一点东西,可是每次一开始他就觉得太累太烦,又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的身世一辈子也不会被人发现……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什么都不会干,连做苦力,都没有力气。
他还想再歇一会儿,就听到那边的管事在催促,让他赶紧把箩筐挑开。
“你们给我装了多少?”
“不多,就一百斤。”管事催促,“快点的,后面那么多人还等着呢。别磨磨蹭蹭,以为谁都跟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似的挑个新鲜么?”
夏明朗:“……”
他不是贪图新鲜,是真的要来挑炭。
一百斤的煤炭并不多,看起来就小小的两筐。夏明朗在别人的催促下,也想赶紧挪开……挪到边上歇一会儿再走。
他弯腰下去挑,一下子没人将扁担撑起来。整个人还险些摔倒,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少少的煤炭。
边上的人看到他这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哪怕是善意的笑声,夏明朗也承受不了,抬眼吼了回去:“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谁还没有个第一次了。”
“后生,你还是少挑一点,挑个五十斤吧。”
有人如此提议。
夏明朗急忙点头。
管事摇摇头,上前重新上称,边上人群里有人嘀咕。
“前天那个十来岁的孩子因为家里的爹受伤了跑来干活,也挑了八十斤呢。站着这么高的个子,也不瘦弱,连个孩子都不如。六天赚五十文,何苦来受这个罪,就在城里随便找个短工干,也不止这点钱呀。”
听了这话,夏明朗心里发苦,他也不想来啊!
早知道当初花掉的银子都要这么辛苦来还,他说什么也要省一点。
周父没有多少力气,也挑了八十斤。少是少了一点,至少他能轻松挑起,没有引人注意,也没被人笑话。
父子俩离了人群,夏明朗再也受不住,跌倒在地上,煤炭也掉得到处都是,水猴看见了,忍不住摇摇头。
“这个东西巴掌大就有两斤左右,你们最好还是别掉,每次只有三斤的差额,要是掉在地上了,就得赔,赚不到钱还得往里搭。”
周父没有走多远呢,已经汗流浃背,他方才只是有点后悔自己以前苛待周大川,此时已经毁得肠子都青了,十三岁的孩子就受这份罪,也难怪夏老爷和周大川那么恨他。
夏明朗也忍不住道:“当初你们要是对周大川好一点,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周父瞪他:“马后炮,老子要是知道会受这份罪,用你提醒?”
父子两人一开始挑着还觉得勉强走得动,渐渐地就力不从心,走了一段路就要歇,有时候才走出几丈远,就不得不停下来。水猴都烦死了,要不是看在那一两银子的份上,他真的不忍了。
别人六天跑一个来回,父子俩花了十天才下山,挑着担站在险道之上,整个人抖得厉害,等到脚踏实地站在码头上时,真觉得跟死过一回似的,将炭交了之后,摊坐在边上再也起不来了。
顾秋实知道两人下山的时间,特意跑来偶遇,同样是晚上,他看见满脸黑灰的周父,笑盈盈道:“呀,怎么在这里赖着呀?赶紧回去睡觉,天亮还得起程呢。说起来,你们也比我命好,当初我从山上回家,热饭热水什么都没有,在路旁吃了一顿饭,还被姓卢的跑到家里去告状。你们也是听了他的话就跟我吵,还不让我好好睡。”
周父此时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带的水不够多,路上也买不到,他又不敢喝河水,此时嘴唇干裂起皮,翕动着唇道:“大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