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东西的伙计闻言,下意识停下来,当看见是夏明朗时,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夏老爷要给新回来的公子裁衣选料,还要买首饰。管事也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所以让我们把料子都带一些来,让公子亲自挑选。”
瞧着这架势,拉来了十来架马车。这怕是把铺子都搬来了吧?
夏明朗脸色阴沉,吓得小伙计瑟瑟发抖。主要是他们本身就是夏府的人,这位是原先的少东家,虽然被赶出去了,可万一哪天又回来了呢?
小伙计得罪不起夏府公子,哪怕是过气的公子也一样。
余氏痛呼一声:“夫君,你拉疼我了。”
夏明朗回过神,没什么诚意的道了歉,拉着余氏就往里走。
门房在接到上头的吩咐后,就知道这几天的差事不好当,看见曾经的少东家上前来,心下叫了一声苦:“公子,老爷吩咐过,不许您进去。”
夏明朗皱了皱眉:“那麻烦你去跟父亲禀告一下,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他,人命关天!”
下人禀告此事时,顾秋实正陪着夏老爷去见夏夫人。
夏夫人当年受了惊吓,九死一生才生下孩子,回府时呼吸微弱,昏迷了半个月,好几次大夫让准备后事,能醒过来真的是奇迹,她这些年一直都不能见风,身子特别弱,大夫还吩咐过,别让太多的人与她见面。因此,夏老爷每次过来都会先洗漱换衣,因为夏明朗嫌麻烦,经常从外面回来后直接到这边,夏老爷干脆定下规矩,让他一个月来一趟。
夏明朗每天忙着花天酒地,有时候一个月日子到了也没来,母子之间的情分薄弱得很,偶尔夏老爷都特别后悔生这个孩子……若是没这个没良心的孩子,妻子不会变成这样,他也不至于拿着一个草包孩子束手无策。
没有自己的孩子,过继之事不难,照着聪明懂事的挑,总不会太差。可自己都有儿子了,他又不舍得把这偌大家业交到别人的血脉手中,真的为难得很。
“娘。”
周大川是被人算计才落到了周家坎坷半生,不是那种双亲不喜欢的孩子,此时顾秋实这一声娘,喊得真心实意。
夏夫人常年不见阳光,肌肤呈病态的苍白,伸手摸着顾秋实的脸,感受到手掌下的粗糙,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怪娘……娘要是中用一些,你也不至于吃这么多的苦。”
“不怪您。”顾秋实握住了她的手,“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儿子很高兴。”
夏夫人知道这话的缘由,人就怕对比,儿子被周家夫妻虐待多年,只要亲爹娘不是丧心病狂,他都会特别高兴。明白其中缘由后,夏夫人心里就更难受了。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禀告。
“老爷,明朗公子在大门之外,说是有人命关天的要紧事要告诉您。”
夏老爷还没说话,夏夫人已经呵斥:“让他滚!”
太过生气,又哭过一场,吼出这话时,嗓子都是沙哑的。
夏老爷担忧她的身子:“你别激动,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依你。”
夏夫人揪着他的衣领,窝在他怀中,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虚弱地道:“我们的儿子吃了那么多的苦,险些没能活着回来。我不许你原谅他,原谅他也可以,让他去做十七年的挑炭工,挑够了我儿赚的钱,再说原不原谅的话。”
“好!”夏老爷侧头,门外禀告的人立刻应声离去。
夏夫人却还觉得不够:“我儿过去那些年被那对夫妻折辱,被他们冷嘲热讽各种贬低,三十岁了还没媳妇,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照她的说法,哪怕夏明朗去挑了炭,同样挑了十几年,挑够了周大川所挑的那么多,也还是不能得到夏府的原谅。
夏夫人握住了顾秋实的手:“你别难受,咱们不原谅他啊!”
语气温柔,像哄小孩子似的。
顾秋实垂下眼眸,眼圈已然红了。
门外的夏明朗以为这一次多半能进去,因为父亲是个很谨慎的人,但凡是和人命扯上关系,都会查个水落石出,结果,等了半天才看见报信的人回来。
他一掀衣摆,准备跨进大门。
门房将他拦住,态度比方才进去报信时还更冷了一些:“夫人说了,让您去挑十七年的炭,且每一次挑的都不能比公子挑的少,十七年后,再说原不原谅的话。公子还是不要为难我等,速速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