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铺的后院里, 穿着淡青衣衫的人正在认真洗脸。
粉黛与唇脂被擦去,露出一张干净而有些泛红的面庞。
温别桑又拿起手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阵, 鬓角和额头的发丝都被润的濡湿。
门口传来两声敲击, 掌柜的低声道:“老板, 东西运进来了。”
温别桑起身,从里面走出来,掌柜的垂首,将檀木珠手串递了过来,道:“您的信物。”
温别桑将手串戴在腕上, 走出门。
院子里停了两辆马车,宽大的油布掀开, 上面全是剪裁整齐的烟花炮筒, 满满两车,带着胶压的纸筒,还有硝石与硫磺的味道。
“这两车, 都是要送去相府的?”
“正是。”掌柜的随了烟火铺的名字, 唤长风,姓陈, 答复道:“和相府约好了, 十一月初交货,好在您回来的及时, 否则我们便要违约了。”
“嗯。”
素白手指抚过上方的胶压纸筒,温别桑的语气和表情一样平静:“人都安排好了。”
“所有的烟花投放师都是我们的人。”陈长风低声:“烟花炸开的时候,相府肯定一片大乱, 该死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此事之后, 从君子城到盛京的所有烟火铺都要关停,可找好了去处?”
“老板放心,只要能留下一条命,到哪儿都饿不死。”
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兜里取出一封信,道:“随着那船一起来的,谢城主的信。”
“谢应书。”温别桑咕哝,拿起来展开,有些意外。
陈长风看他表情,道:“城主说了什么?”
“宋千帆……”温别桑道:“他说他与这人有些交情,此人在盛京人脉极广,让我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他帮忙。”
“宋小东家?”
“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去醉仙楼吃饭的时候见过几次,宋家世代皇商,除了酒楼之外,还会做一些军用,和常家交往甚密。”
温别桑想起来,道:“常家,不是在北疆吗?”
“是,但他们的战士穿甲都是宋家所制,说起来常家和太子……”
他忽然一顿。
在太子梦妖的事情出来之前,他并没有见过这位君子城来的大老板,自然也不知道,老板会如此年轻,还如此貌美。
从君子城到盛京,这一路的烟火铺全部都是这位焰老板的产业,所有的焰火都是他一手调制,尤其是这次运来的蓝色焰火——
他们都清楚,这次打着蓝色焰火准备送去相府的,其实是一大批威猛的火器。
能同时造出美丽的焰火与危险的火器的人,会长得何等模样,即便在君子城,也总有人议论纷纷。
两日前,温别桑一袭裙装,在他面前露脸的时候,他还在想焰老板竟然是个女子。
直到对方洗净了脸,他才终于明白,为何本来约好的时间,老板会迟到这么久。
……敢情是给那混账太子抓去了。
“老板。”陈长风想起来,道:“您被太子抓去,怎么也不与咱们通个信儿?”
“通不了。”温别桑道:“差点死了。”
陈长风一皱眉,道:“不然把他太子府炸了。”
他们都是君子城派出来的,对谢城主还算有些敬重,可对亓梁两国的皇室,却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先把相府炸了再说。”温别桑转身进了里间,道:“这两日我会扮成女子在铺里走动,对外让他们喊我桑姑娘。”
“是。”陈长风说罢,又道:“太子那边若是有人来寻怎么办?”
“不会的。”
“啊?”
“他让我滚的。”
“他居然让您滚?!”陈长风一脸震惊。
这狗太子真是有眼无珠。
温别桑回了屋里,躺在床上又展开信看了看。
宋千帆……
这不是常星竹在冰场之时认亲的人吗?怎么会与谢令书有关系。
不过说他人脉广,倒是没有说错。
此人是皇商,认识常星竹,常星竹与承昀是表亲,可以说是撘上了将军与太子。
另一边,他还认识戚小侯爷,戚小侯爷的母亲是青阳公主,青阳公主是今上的亲妹,是承昀的亲姑……
温别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感觉从宋千帆的关系谱里往上走,每次都顺到宫无常那里?
不过,若是一切顺利,倒也用不到宋千帆帮忙。
温别桑把信装好压在枕头底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离开太子府之后,他总算能一觉睡到天亮,也不担心会突然有人扑过来要吃了他了。
翌日,温别桑睡到日上三竿,听到前方铺子外面传来各种叫卖的动静。
热热闹闹的一天又开始了。
十一月初,雪在屋顶堆着,温别桑坐在窗前的镜子旁,对着镜子描了描眉,抹了一些唇脂,让自己的面容看上去更加姝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