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太为难他了,我心想,柏砚根本就不会安慰人。我遇到的这么多人里,似乎也只有裴可之精通此道。
停顿半晌后,柏砚问我,“你最近有什么打算?”
“最近啊……最近打算赖在被窝里,好好地睡场懒觉。”我回答。
他干巴巴地噢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冬冬,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他说这话的语气格外坚决,仿佛我要他吃下他最讨厌的龟苓膏,他也会视死如归地吃。
我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我知道,不用担心。”
最后,柏砚说,“冬冬,不要害怕。”
“我可没害怕,这种事有什么好怕的。”我说。
料理好裴可之的后事,我登录他唯一的社交账号,遵从他的交代,将他存在信息草稿箱里的死亡讣告打上准确的时间后,发送了出去。
他的讣告写得简洁明了,考虑到由我代发,是以我的口吻写的:「我友裴可之因病去世。遵从其遗嘱,丧事从简。遗体已于d2060年5月12日上午火化。」落款处他也帮我写好了,「友姜冻冬替发」。
发送完成。裴可之交代我的事也就彻底没了。
我关闭终端,吃着碗里加了鱼露的柿叶鲑鱼饭团。果然,和他亲自做的味道一致。唯一可惜的是,春天的鲑鱼远没有秋日的肥美。
日子寻常地过着,我每天睡到中午醒,胡吃海塞一顿后又接着睡。除了回复一些裴可之朋友们的来信,向他们确定裴可之死亡的消息,这段日子里,我没做别的事。
春天即将结束的午后,我在躺椅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在我即将进入梦乡前,大门的门铃响了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打着哈欠,“谁啊?”我问,但门外没有回答。
我推开门,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alpha出现在眼前。alpha站得近极了,几乎是贴着门的,我向外走的力险些没收住,撞到他身上。我被吓了一跳,瞌睡马上清醒了。
这个alpha留着一头整齐的黑发,年龄和我相仿,都在七十岁左右。alpha身形消受,眼袋有些深,似乎不常笑,眉宇间刻有三道川子纹。
他看了我一眼,神情疲惫而倦怠,“你是姜冻冬?”
“是的,我是,”我点头,疑惑地反问他,“你是?”
alpha冷淡地自我介绍,“我是维特,可之的前妻。”
“噢,好的——你好,维特。你好!”我语无伦次地打招呼。
我从没想到会见到维特,我和他只在三十多年前的马路牙子上见过,从那以后,维特就是只存在于我和裴可之对话中的人。
我压下惊讶,接着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维特瞥了我一眼,他掏出终端,点击几下后,他点开裴可之社交媒体的主页,那上面正挂着我发送的死亡卜告,“我看到你在他社交媒体上发的信息了,”他说,冷冷的,“我不知道你们闹了什么矛盾,让你想出这种离谱的方法去报复他。但恕我直言,你太过了。”
“啊?”我懵了,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但维特貌似把我的询问当成了质疑,他皱起眉,看上去有点儿生气,“我说,你别太过分了,发这种他死了的假消息。你知不知道,你冒犯他的名誉?他的朋友、老师会怎么看待他?”
我总算听明白了维特的来意。一时间,我哭笑不得,我放缓声音,希望他冷静下来,“维特先生,你听我说,我没有骗人的必要。”
维特的情绪却因此激动了起来,“你别和我开玩笑。”他说,“他上个月才发的动态——”
说着,他向下划裴可之的社交媒体,划到下一条动态,那是上个月我和裴可之爬山拍的。维特以此为证据,指着照片对我说,“这是他对吧?这个浅黄色的条纹毛衣,他有这件衣服,他很爱穿。”
他熟练地点开图片,看也不看,将左下角放大,放大,放大到无法再继续时,出现了我半截手帐,“这个手是你,对吧?”维特激动地问我,“你们还戴着戒指——你们上个月才一起爬山,你告诉我,他现在死了?你开什么玩笑?”
我望着胸腔剧烈起伏的维特,忍不住叹了口气。裴可之啊裴可之,你看看你造了什么孽!我在心里怒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