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柏莱还有姚乐菜在墓星附近的旅馆宿下。
我们仨紧赶慢赶,也能在凌晨回到家,但没必要这么着急。反正小菜和小莱,俩人假期都没别的安排,不如到处晃悠晃悠。
旅馆建在荒芜的人造卫星上,卫星规模极小,开巡航车五小时便回到了起点。我对这颗星球很熟悉。从二十三岁被达达妮老师带来墓星祭奠她的老师,到六十九岁,差不多是每一两年就要来一次。
我带两个孩子去吃我最喜欢的烤玉米店,没有多余的蘸料和配方,就是在铁炉里烘烤玉米,再拿香烛烤烤……我承认香烛烤看上去是挺阴间的,但味道确实不错。我们三个人手一个大玉米棒子,边啃边溜达。
我是滋哇乱啃,看到什么啃什么,啃啃啃。柏莱是相当严谨地一排排啃,好像要在玉米上修马路。姚乐菜则是将玉米掰成三段,依次吃。他们俩的吃相还算文雅。
到处都是推着移动零售车的商贩,除了些吃食,更多的是纸糊的祭品。一路看下来,眼花缭乱,我深觉这次祭拜达达妮老师草率了,就点了烛和香,都没给她烧点儿金元宝什么的。
忽然,远处传来了争吵声,我和小菜、小莱互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比划几个手势,确定站位。随后,我们仨默契地飞速上前,占据最佳观众席位。
“这都是新的尖货儿!”摊主指着客人红袋子里的祭品嚷嚷道。
客人火冒三丈地逃出那些尖货儿,光碟形状,上面印着各式各样的白花花的肉体,“什么尖货儿?你让我给我们老祖宗烧这种片儿?!你安的什么心!”
“死人怎么不能看了?谁规定死人就没有性生活了?死人不能bokiboki了?谁说的?哪条法律规定的!”摊主拍桌而起,怒发冲冠,指着客人大骂,“你们祖宗怎么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客人也不甘示弱,“你给的都是男同片!我们老祖宗是女同!恐男!”
“啊……”摊主的气焰顿时熄了,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表情从义愤填膺变成尴尬讪讪,“这样哦……不好意思,给您换一下。”
闹剧结束,我和柏莱、姚乐菜静静地走开。一种死寂般的无语在我们中扩散,我沉吟许久,直到那家卖祭品片儿的小摊再也看不见了,我缓缓开口,“你们以后,千万不要给我烧片儿啊……”
我回过头,语重心长地告诉两个孩子,“我是萎人。”
柏莱和姚乐菜同时露出复杂的表情,类似于又无语又想吐槽,但想到我嗝屁了顿觉忧伤,最终欲言又止。
玉米啃完了,我打算带两个孩子去我最喜欢的牛肉汤店,我记得那家的拌面味道一绝。我扔掉木棍,拍拍手,身后的姚乐菜对我说,“叔叔,你可以不死吗?”
“啊?”我哭笑不得,“我不死我干嘛?”
姚乐菜和我四目相对,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耳朵霎地红了。
柏莱少见地没出言讽刺此时陷入窘境的姚乐菜,他同样看向我,“留下来,留得更久一点儿。”柏莱说。
我笑着摇头,“这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两个孩子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们正值青壮年,周围的家人、朋友也同样尚且健壮,衰老、死亡离他们太遥远了。我大概会成为他们生命中第一个死去的亲属吧。
气氛不可控制地沉入低迷。“好了好了,怎么垂头丧脸的,我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真是的。”我搂住他们俩的肩,老实说,要是小菜和小莱再长高点儿,我的脚都要悬空了。
“我会在更大的生命轮回里看着你们,别害怕。”我告诉他们。
两个孩子没说话,情绪依旧不高涨。我只能一手牵一个,拉着走,我们仨并排着,跟大闸蟹似的。
把这颗小卫星逛了个遍后,天色彻底暗了,我们找到了位于东方的旅馆。
旅馆以大厅为中心,所有房屋呈扇形分布。我们睡在中间的平房,三张床,俩房间,我一个,姚乐菜和柏莱一个。他俩听到这安排,挺不情愿,我倒是无所谓,“要不你们谁和我一间?”
柏莱点头,“行啊。”
他话音未落,姚乐菜突然大声反驳,“不行!”他的声音大极了,连落地窗的玻璃都随之震动。
第一次听小菜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我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连柏莱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姚乐菜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捂住嘴,几秒后脸上又挂起笑容,向我解释说,“啊……嗯——我是说,叔叔,我想和你一起睡。”
“你这孩子,直说嘛,”我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突然来一嗓子吓得我魂都快没了。”
然而柏莱又不同意姚乐菜和我一间房,他觉得姚乐菜睡觉肯定打鼾,会影响我。姚乐菜对这莫须有的罪名反唇相讥,说柏莱才是睡着了会打军体拳的那个。两人又开始新的一轮吵架,吵到我一人给了一脚,最后手心手背决出胜负,还是保持了最先开始的分配,我一间,柏莱和姚乐菜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