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雨倒下, 被萧沂抱在怀里。
脸上刺痛的雨点消失,头顶有一把伞,倾斜于她, 密密麻麻的鼓点似的雨声?如同跳动的心脏,是心病濒死之人的心脏。
林惊雨望着那双清隽温和的双眸,像是找到一方庇护所, 放心地阖上了眼。
男人温润的声音清透地穿过雨点声?, “林惊雨, 怎么每次许久不见, 你都这般狼狈。”
这话听着像是嘲讽她似的,林惊雨太累了, 只想大?梦一场, 没?力气与他吵。
身体被紧紧地抱住,她又听见他道。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声?音有些哽咽。
其实他保护得很好了, 每日有暗卫跟着, 只是暗箭难防, 也不能全怪他。
他方才气喘吁吁赶来, 应是急着来见她。
这个时候,他不该来的。
林惊雨张了张口,没?有安慰他,而是道:“别吵, 我?困了。”
“好。”萧沂将她抱起。
“我?们回家。”
之后的她再也听不见了。
萧沂抱着她往前走, 姜芙急匆匆拦住, “殿下,祁王妃才回府几日, 还望能让她多留些日子。”
萧沂眸光一转,声?线平淡,“才几日便受尽贵府欺辱,再多留些日子,祁王妃不知?要被贵府欺辱成什么样子。”
姜芙心被刺痛,讪讪收手,望着林惊雨垂落的手越来越远。
马车内,萧沂将林惊雨抱在怀里,下颚抵在她的额头,她的额头滚烫,身体冰冷,他用大?氅包裹住她,将温度传给她。
林惊雨做了许多梦。
大?多是些关于儿时的梦,她也曾有过几段快乐的时光,大?多是跟祖母在一起的时光。
这一次她做了一个梦,一个遗忘在记忆里的,一段她不愿意承认的时光。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很喜欢郑小娘,原因无他,因为那是她娘。
她总爱跟在她身后,像跟屁虫一样,这是郑小娘说的,她总爱说她是跟屁虫。
郑小娘的那张狗嘴里总吐不出象牙。
那时他们被姜芙欺负得厉害,生?活拮据,加之前阵子郑小娘犯了错惹怒了老爷,府里的人都狗眼看人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连送的饭菜都是馊的。
更?别说龙须酥,而那时自己?吵着哭着要吃龙须酥。
府里来了个厨子,是皇后送来的宫廷御厨,专门给林琼玉做龙须酥吃,林惊雨那时瞧着眼馋,流着哈喇子回去跟郑小娘讲。
郑小娘在旁骂骂咧咧,“龙须酥是咱能吃得起的?老娘现在连饭都吃不起。”
后来她实在受不住林惊雨在翠柳院哭天喊地,撒泼打滚,索性?带着她去吃了。
准确来说,是去偷。
深更?半夜,月黑风高,姨娘带着庶女潜入膳房。
郑小娘打开食盒,然后烫手山芋似的丢给林惊雨,“哝,要吃快吃,被发现了老娘得跟着你一起遭殃,中了邪了,老娘多少年没?偷东西了。”
月光皎皎照射下,细丝如龙须,洁白绵密。
林惊雨浅浅咬了一口,然后大?口咬,美滋滋吃了起来。
郑小娘咽了咽口水,“给我?也来一块。”
“乖乖,果然宫廷里的东西,好吃。”
她们这几天吃得大?多都是些馊饭,尝到甜头,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她们吃着吃着又笑?。
郑小娘鼓着嘴道:“等着,等老娘复宠,啥山珍海味都是咱的,吃不完的吃。”
郑小娘叽叽喳喳,绘声?绘色道未来,什么大?房子,什么花不光的金子银子,让所有瞧不起她们的人谄媚她们,林惊雨只管吃。
到后来,巡逻的小厮打着烛火,光线扫到她们裙摆上。
“谁?”
“乖乖,个乌鸦嘴的,真被发现了。”
林惊雨嘴里还塞着龙须酥。
“吃什么吃,跑。”
郑小娘拉着她逃,耳边是狂风呼啸,身后的人追赶,好似不停跑,她们就?能甩开所有人,就?能逃离穷苦清贫,跑到荣华富贵的日子里。
好在天黑,她们没?有被捉到。
第二日,郑小娘就?开始实施她的计划。
她不停争宠,把林惊雨扔在翠柳院,高烧不退,若不是被祖母发现她差点死过去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讨厌郑小娘,记恨她一辈子,郑小娘来抱她走时,她抱着祖母的大?腿不放。
后来,她养在祖母膝下,再后来祖母死了,她回到郑小娘身边,开启相看两厌,鸡飞狗跳的日子。
后来的后来,现在呢,林惊雨睁开眼。
郑小娘死了。
她真的记恨了她一辈子,郑小娘的一辈子。
她睡了好久,睡到有些想吐,可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