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建在半山腰,再往上走就是南郊墓园,两处挨得很近。
这边的路郑嘉西是熟悉的,她把?随车人员送到目的地之后并没有跟着?下去,而是在外圈找了个停车的地方默默等着?,总归是人生结尾的一件大事,过程复杂繁琐,她觉得肯定还有需要用车的地方。
丽阳当空,暖风和煦,树影斑驳了一地,欢快婉转的鸟鸣声不时在耳边回荡,若不是前方竖着一块扎眼的殡仪馆指示牌,这儿还?真算得上是踏青胜地。
郑嘉西坐在车里,刚摸出一根烟的时候波仔和邵菁菁就?出?现了,那小子垂着?眉眼默不作声,连发型都是塌的,邵菁菁应该在安慰他,低头絮语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有耐心的模样。
没?过多?久陈森也从侧门晃了出?来,他抬起?波仔的手臂替他别上黑色孝袖,又站在原地和邵菁菁交流了几句,后?者就?领着?波仔先走了。
隔着?前挡玻璃,陈森的视线扫了过来。
郑嘉西盯着?那道越离越近的身影,放下指间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主动降下了车窗。
“停这里会不会太?热。”
陈森站在车外,阳光投射在他的侧脸上,照映着?深刻的五官。
“还?行吧。”郑嘉西放下遮阳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暂时没?有,手续已经办好了,芳姨她们等会儿陪着?去选墓地,明天就?出?殡。”
“嗯。”
郑嘉西点点头,刚脱口而出?一个“我”字的时候她却?噤了声。
她突然?想起?邵菁菁昨晚回来之后?说没?找到衣服,本想问问陈森,但转念又觉得一件衣服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怎么了?”烈阳刺目,陈森抬手遮在额前。
“没?什么,你去忙吧,有事喊我。”
连着?两日,古樟街街坊们的所有行动都是围着?杨家转的,丧事要想办得体面,那么任何细节都不能遗漏,依着?当地习俗,连出?门时间都要找先生算过。
天还?没?亮郑嘉西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了,她没?什么繁重任务,偶尔也会有人托她帮把?手,开口说话?不带客套的,似乎完全忘记了她只是临江仙的一个住客。
郑嘉西并不介意,反正除了杨家亲戚,这里有一半以上是跟她一样的外人。
不过她忽略了“外人”关系也分远近亲疏,邻里之间好歹有深厚的感情基础,至于她这个纯过客为什么要来帮忙,连她自己都没?深想。
料理完一切,晚上紧接着?还?有一顿宴席,郑嘉西不打算参与,想隐身走人的时候却?被主家碰了个正着?。
极力挽留她的人是杨叔。
“小郑姑娘,辛苦一天了,留下来吃口饭吧。”
“没?关系,我也不饿,您不用招呼我。”
王奶奶憋不住了,她直接上前一步拉住郑嘉西,也不肯让人走:“喔唷,你别客气?了,大家都一样,从早上到现在没?休息过,累是肯定累的,吃个饭很快的嘛。”
陈阿婆也过来劝说,郑嘉西推托不了,只能被她们夹在中间一起?走。
席面是杨叔喊了自家饭店的厨师过来做的,都是本地菜,摆盘没?那么讲究,但是色香味俱全,总共七八桌的客人,在空地上搭的大棚,气?氛被烘得很热闹。
有时红白喜事都是一个道理,亲朋好友为了某位主角的人生大事聚到一起?,只不过是喜上加喜和遗憾悲痛的区别。
快乐和悲伤也一样,都属于间歇性发作的情绪,可能不会消失,但永远不会在表面持续。
白天的哭声是真实的,此刻的说笑也是真实的,这不是郑嘉西第一次接触葬礼,但她依然?会恍惚,依然?会觉得分裂。
这世界就?像一个临时搭建出?来的潦草戏台,一幕接着?一幕,有时候毫无逻辑可言。
郑嘉西和古樟街的街坊们坐一桌,看着?热菜一道接一道地端上来,她却?没?有着?急动筷的心思,直至陈森出?现。
“阿森来了啊。”赖阿伯坐在外围,他指了指郑嘉西身旁的空位,“往里坐,你们年轻人坐一起?有的聊。”
然?而他们也没?有那么多?话?要聊,郑嘉西是神经松懈下来忽然?觉得乏了,陈森则是忙着?接电话?,好像在安排工作,零零碎碎的事务加起?来还?不少。
中途上了一锅清炖鸡,底下用气?罐炉轻轻煨着?,一上桌就?被分走大半。
陈阿婆见势多?要了一个勺子,递给对面的陈森:“我够不着?,你给嘉西盛一点,我看她都没?怎么吃东西。”
郑嘉西闻言抬头:“阿婆,我在吃的,您自己多?吃点。”
结果再?低头的时候,她的碗已经被陈森拿走了,满满一碗热汤,里头还?卧着?一个鸡腿,香气?扑鼻而来。
郑嘉西道了声谢,陈森望她一眼,提醒道:“小心烫。”
“哦。”
结果陈森还?是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