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
赫连洲还不知道林羡玉又在生什么气, 但他想起刚刚那孩子瞧见雪的兴奋模样,心里有了猜测:“玉儿想家了吗?”
“玉儿在家的时候也是那样吗?”
林羡玉愈发恼火,用力地把身上两层绒氅甩开, 扔到一边, “是,我在家时也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来到这里跋山涉水露宿风餐,早就没了当初的奕奕神采!”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这话进了赫连洲的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想:玉儿大概是真的想家了。
在朔北的雪天遇到了来自祁国的商队, 看着似曾相识的画面, 听着熟悉的乡音,越是这种时候, 越容易想家。
算一算时间,差不多一年了。
一年前林羡玉应该就在这样一个寒冷冬天,被迫离家, 踏上这条和亲的路途。
赫连洲心里一黯,俯身捡起地上的绒氅, 放到一边的木架上。
林羡玉在床边趴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赫连洲过来哄他,心里愈发酸涩, 强忍着眼泪,慢吞吞地抬起头, 就看到赫连洲一动不动地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
他负手而立,垂眸思忖。
赫连洲很少在林羡玉面前露出那种失神的表情, 林羡玉又想起雪地里的唤青。
这时宫仆将热水送了过来。
赫连洲说:“玉儿,我帮你洗漱。”
林羡玉不情不愿地坐起来, 赫连洲接过宫仆递上来的棉帕,热水浸泡之后,走过来给林羡玉擦脸,林羡玉的头发上还沾了些雪粒,赫连洲轻轻拂去。
“今年也不知怎么了,格外的冷,好些年没有这么大的雪了。”
赫连洲这个月计划着在北境各州郡设立劝农署,派专员劝引百姓开垦田土,种植桑麥,筹备还没开始,就迎来了这场大雪,一切只能暂缓,待来年开春再议。
林羡玉舍不得看赫连洲为国事烦忧,闷声说:“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
赫连洲莞尔而笑:“玉儿说得对。”
林羡玉坐在床边看着赫连洲,不知是委屈还是被棉帕的热气烘到了,他的眼圈止不住泛红,抽了抽鼻子,正要说话,赫连洲忽然在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用热腾腾的棉帕擦了擦他的手心。
“玉儿实在想家,我就让人护送你回去一趟,羌州向南就是苍门关,出关之后去龙泉州,从龙泉州出发,走水路,一个多月就能到京城了。”
林羡玉愣住。
“走水路是满鹘前日寄来的信中提到的,比马车快了一个多月。”
“你要……送我回家?”
赫连洲也不舍:“玉儿不是想家吗?北境今年的冬天实在太冷了,要不要先回南方过冬?待来年春天了,我再让人把你接回来。”
“就因为冬天太冷?”
赫连洲没听懂林羡玉的话,只继续说:“满鹘已经跟着陆谵到祁国境内了,他按照我的安排,一路释放北境支持七皇子清君侧的信号,搞得邓烽乱了方寸,急忙撤兵离京,现在京城倒是没什么危险。我虽然不放心也不舍得让你一个人回去,但玉儿实在想家,我也不能视若无睹——”
“谁说我想家了!”
林羡玉都不知道赫连洲在说些什么,他气鼓鼓地抓住赫连洲的手,举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还不够泄愤,又朝着赫连洲的肩膀砸了一拳,怒道:“你还想把我送走?把我送走之后,你想怎么样?你想背着我看更多的祁国男孩子吗?还是你想背着我纳妃?”
赫连洲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羡玉从进屋前到现在在为什么生气。
竟是吃醋了。
只因他多看了那男孩一眼?
他连那男孩的脸都没看清,只是随意一瞥,只记得一个活蹦乱跳的模糊身影。
林羡玉还没发泄完,气到脸都涨红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赫连洲笑着搂住他:“你知道什么?”
“我——”林羡玉竟一时语塞。
赫连洲稍一用力,就将他面对面抱了起来,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护着他的腰。
林羡玉浑身上下就只有赫连洲这一个支点,双手无处着落,只能紧紧攀附着赫连洲的肩膀,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他的视线比赫连洲高些,垂眸躲避也没有用,赫连洲直视他泪涟涟的眼,问他:“玉儿知道什么?是我看上别人了,还是我要纳妃传宗接代?”
林羡玉自然没话可说。
他原本就是无理取闹。
“玉儿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就在这里捕风捉影,乱吃飞醋。”
林羡玉被戳中心事,又羞臊又委屈,眼尾愈发的红,嘴角一个劲地往下撇。
赫连洲和他碰了碰鼻尖,忍不住想逗弄他,故意说:“我才是最该哭的,一连好几天不让我碰,一个好脸色都不给我就算了,千里迢迢赶过来,还无缘无故挨了一拳,玉儿现在真是好大的脾气,再这样就不可爱了。”
林羡玉的眼泪就要落下来。
赫连洲却故意晃了晃胳膊,吓得林羡玉只能紧紧搂住他的肩膀。
“讨厌你……”林羡玉才不肯承认错误,哪怕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也不愿承认。
“真的讨厌我?”赫连洲逗他。
林羡玉顿了顿,思前想后还是赌气,气鼓鼓地说:“讨厌你。”
赫连洲于是把他放到床边,出去又进来,端来一盆热水放到林羡玉的脚边,林羡玉刚要抬腿就听见赫连洲说:
“自己洗。”
林羡玉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