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瓦提城一家旅馆里,亚特正和罗恩一起汇总这两日的收获。
罗恩手里捏着一张草草记录的桦树皮坐在木板床沿上给亚特汇报,“胡椒、肉桂、丁香仍然是此地行市里最主要的北销货物,一米拉当地重量单位,约为五十分之一磅质量上佳的黑胡椒折合八十芬尼,如果每次购买超过五磅的话价格可以降低为六十芬尼每米拉。这些品质上佳的黑胡椒运到第戎巴黎这些国都之后价格会上涨不止十倍,几乎与黄金等价。肉桂和丁香的价格就要低贱一些了,我们对比过五家商铺,在品质相仿的前提下肉桂最低每磅五十芬尼,丁香三十芬尼,而肉桂在贝桑松南货商铺里的价格是二百五十芬尼每磅,丁香则是一百六十芬尼每磅。这三种香料也是最赚钱的南货,不过这里的行会有规定,每支商队每次从拉瓦提购买的黑胡椒不能超过十五磅,肉桂和丁香不能超过一百磅,这也是我们欧陆商行目前的购买上限。”
“偌大的商队若是仅仅运送这点香料是不够的,所以米、橘、杏、无花果、葡萄干、香粉、药剂一类干货和洋红、明矾等染料以及棉花、生丝、亚麻等织布原料都可以购买运输,这些货物的利润虽远不及香料,但是胜在量大且货源充足。”
“具体的货物价格都在这里,这些都是我们至少比对五家商铺之后记录下的最低价格和最大的供货量。”
来到拉瓦提的这几日,首先是亚特带着罗恩马修两人在城市里四下转悠,初步了解这座城市的商业结构、货物品种、货源渠道等情况,然后接下来的两日罗恩则带着一个会说伦巴第语的侍卫特意挑选的到城市里的大小南货商铺里一一询价。
罗恩将手中密密麻麻写满符号的桦树皮双手呈给了亚特,“老爷,您去商行商谈的结果如何?”
罗恩忙碌的时候亚特也没闲着,他通过旅馆的店主联络到了拉瓦提的南货商贸行会,花了不少敲门钱后见到了行会的一个管事。
亚特接过桦树皮大致扫了几眼,“我已经和一位行会管事谈妥了大半,他们愿意将我们订购的货物运到边境地区交给我们在维尔诺的商行,但他们不负责运货过境,所以过境商税问题还得等我到了维尔诺再设法,所幸如今维尔诺是贝里昂子爵的辖区。至于剩下的就是价格上的问题了,有了你们这份南货售价清单,我再去与行会洽谈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
“老爷,其实我们在普罗旺斯布下的南货收购点已经足够欧陆商行的南货货源了,为何您还得专门跑到这里费力地建立一条货源供应线呢?”罗恩有些不太理解亚特为什么会在隔了一个普罗旺斯的伦巴第境内单独建立一条可有可无的货源,反正还是得通过普罗旺斯,最终的成本和收益与在普罗旺斯收购的南货差不多,反倒是添了麻烦。
“罗恩,凡事看远一点,拉瓦提是我们走出山谷的第一座商贸城市,这个地方好,距离山谷谷口很近”亚特说着起身走到了那扇北向的窗户前,望着北方的连绵群山
又在拉瓦提停留了一日,亚特再次拜访了拉瓦提南货贸易行会管事,两人签订契约商定自下月起,行会每两个月从拉瓦提运送价值五万芬尼的香料和三万芬尼的其它南货到维尔诺南方一个叫博格丹废墟城堡,无驻军,两不管地带的地方,届时将会有人拿着契约文书与拉瓦提行会人员当面交易
若是按照亚特事先拟定的沿河探谷计划,出了山谷之后亚特就应该西行穿越伦巴第和普罗旺斯国境,沿着普罗旺斯东部北上,沿途梳理欧陆商行的贸易路线并拜访贝里昂子爵及沿途重要关卡上的权贵,为欧陆商行铺平道路。
不过既然已经返回了阔别多年的“伤心故乡”,亚特矛盾一番后还是决定花点时间亲自去做一件小事。
于是在准备绕道北返的前一天,亚特带着罗恩几人乔装靠近了索伦堡威尔斯堡。
为了不暴露目标,亚特并没有带着侍卫骑马挎剑大张旗鼓的进入索伦堡,在仇人的眼皮下这简直是找死,所以他让两个侍卫带着马匹武器隐藏在城堡附近的一处密林中随时接应,自己则带着罗恩乔装入城
索伦堡只是一个男爵城堡因而它的城池并不大,不过这里可不是穷僻的山区蒂涅茨郡,作为一座镶嵌在伦巴第北部贸易路线上的军事城堡,索伦堡城周八百英尺,四面堡墙均是条石垒砌,高达三十英尺,城墙南北各有一道三层堡门,第一层是可以拉起盖门的吊桥,第二层是绞盘铁栅门,最后一层方才是两扇合页橡木巨门。
城堡内部军事氛围很浓,以驻军、官吏和亲眷为主,间杂着少量的商铺、酒馆、旅店及铁匠铺、面包坊、酿酒坊等店铺而城堡之外靠墙建起了几片以木屋和摊棚为主的自由市场,来往的行商小贩们大都在城外的那些自由市场里贸易。当然,索伦堡的税务官是要定期来收取税赋的。
索伦堡的坚固在于它整座城堡内外几乎全是条石垒砌,堡墙自不必讲,城堡里的内堡、教堂、库房、领主大厅乃至绝大部分的府邸、民居商铺都是用整块的条石垒砌而成如此浩大的城堡当然不是一两代人能够修建的,事实上这座城堡早在数百年前的帝国时期就已经是一座军团驻地,数百年来几代王朝陆续修建完善。
曾有人夸赞过这座城堡是“上帝钉在伦巴第平原上的一颗铁钉”,人们都说这座城堡不可能外力摧毁的。
事实也如此,这座城堡数百年来几乎没有受到过强力的攻伐,每次城堡易主都源于内部分裂、国权更迭或是阴谋篡夺。
比如威尔斯家族九十前因为伦巴第公国立国之战的功勋成为城堡主人,此后的四代男爵都统治着这座城堡
又比如十多年前强盗出身的伦巴第领兵伯爵瓦德伯雷联合贪婪的教会在一个威尔斯家族家仆的污告伪证下,以东征败归的威尔斯男爵醉酒后“批判圣战”、“亵渎上帝”以及“接受异教思想”等诸多莫须有的东西编织异端罪名,致使威尔斯男爵被教会和世俗法庭剥勋夺地,瓦德伯雷伯爵也在不久后获得了城堡并急不可耐地将威尔斯堡更名为索伦堡。
这些年来亚特没有宣扬过家族仇恨,但他并没有忘记这件事,事实上自从他组建商队从南方进行贸易以来已经开始着力收集伦巴第索伦堡的消息
蓬头垢面、破旧披风斗篷、破布腰带上挂着一柄缺口手斧和短鞘铁剑,完全一幅失魂落魄的游侠武装流氓打扮,亚特把手伸进衣领中揪出一只跳蚤将它捏死,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穿得更为破烂一脸歉意的罗恩,“你真厉害,让你找一身不显眼的衣服,你给我弄来这么一身”
罗恩难为情地看着亚特,“老爷您这要得也急,一时间上哪儿去给您找合适的?刚好遇到几个穷鬼游侠,这不正合适”
亚特也只是抱怨几句,捏死了衣领中的跳蚤之后感觉好多了,他也学着像个无所事事流氓一样在索伦堡的街道上闲散踱步,眼睛不停地打量着这座记忆里无比熟悉的城堡。
来到城堡内堡附近一处僻静的角落,亚特席地而坐,摸出腰间的酒囊咕哝喝了大口,然后递给罗恩分享,“瓦德那个老杂种确实会经营,不得不说这里比我记忆中的那座霉烂的威尔斯堡繁荣了数倍。”
“老爷,这么一座豪华坚固的城堡,难道您的家族就没尝试着夺回过?”罗恩常随亚特身边,对亚特的身世也有所了解。
“夺回?威尔斯家族自我祖父开始就世代独子,而我父亲又沉迷于东征圣战穷兵黩武,几乎耗尽家财,母亲一方的亲族也势单力薄。当年我父亲曾试图靠武力夺回一切,但胳膊始终未能拎过大腿,威尔斯家族的封臣或死或叛,我们父子终究还是成为了伦巴第通缉追杀的罪犯。”
亚特说得轻松,仿佛在讲述别人家的悲惨故事,罗恩却听得悲戚,因为故事的主角正是他身边的老爷。
“老爷,您这次过来是不是复仇的?您带我去看看那个什么瓦德伯爵,我记住他的样貌后率特遣队过来处置,保证让他的头颅挂在您的纹章旗上。”罗恩是真有勇气干这种事情的,而且正义的复仇本身就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
亚特浅笑了一声,拿回罗恩手里的酒囊系到腰间,“你以为你能轻易杀掉一个伯爵?那个杂种狡猾得很,当年我们不是没尝试过暗杀,结果几乎全军尽没。”
亚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冷眼看着一个身着华丽的男人走进了内堡墙下依靠而建府邸,“不过现在就算杀不了瓦德,干掉那个当年污告坑害威尔斯家族的狗杂种还是可以的。”
罗恩立刻起身,顺着亚特的眼光望去,“这就是当年那个出卖您家族的家仆?”
“老爷,您找个酒馆休息一会儿,我去割了那颗狗头拿回来给您伴酒。”罗恩左右看了一眼,顺势就要抽出腰间的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