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之后，高母让服务员泡了一壶她自带的龙井，说是今年的新茶，等会儿让季沂带回去。
“你们年轻人喜欢喝咖啡，”高母微笑着，“年轻时我也一样，后来喝坏了胃。那时候我妈看不上这些，说对身体不好，我又不听劝。人年轻时总是倔强，认为自己的选择就是最好的，要依着自己的心意来，尽管可能真的对身体有害，也觉得能挺过去，什么坏事都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季沂安静听着，抿了口茶，茶是好茶，清香回甘，高母的话也是好话，可季沂听后只觉得猛灌了一口冰美式，又苦又冷。
高母看看季沂，又看着高彦，温婉和蔼：“茶就温和很多，能提神又对身体有好处，你应该试一试。”
高彦冷冷淡淡：“我不喝咖啡也不喝茶。你喜欢就自己留着吧。”
高母微微一笑，善解人意：“所以应该要做多一点尝试。”
高彦眼皮也不抬：“用不着，我喜欢喝蜂蜜水。”
高母闻言了怔了怔。
季沂却想起了什么，侧目看了高彦一眼，飞快地勾了勾嘴角。
高彦轻轻拍了一下季沂的大腿，“去接电话吧，打了几次，别耽误了重要事。”
季沂放在桌下的手握着手机，正要划掉来电，闻言犹豫几秒，抬眸看了看高母，道了声失陪，就绕过屏风后面，走出包间去听电话了。
剩下里面母子俩面对面。
高彦左手搁在桌面，右手撑在扶手上，他坐得轻松身体却又挺直，脸上神情很淡然，望着高母的眼睛透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高母很不是滋味，精致的妆容下难掩复杂的神色，她颇感失望和事态失控的无措，她想挽回什么似的道：“季沂其实不错，但他的价值始终不够。”
高彦不置可否，看了她几秒，问道：“你和父亲结婚是因为价值吗？”
高母直接愣住。
很多人都知道，高彦的父母是自由恋爱，在当时也是一段盛传的佳话，可惜父母的幸福婚姻如同倒影着美好的玻璃镜，脆弱易碎，破裂后的玻璃渣后，是丑陋和腐烂不堪。
高彦目光偏低，他面前搁着一只无暇的白玉杯，他轻轻敲了敲杯壁，淡绿的茶水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希望你不要跟季沂说这些。”
高母有点难堪，用质问的语气对着高彦：“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人？”
高彦眼里写着“显而易见”四个字。
高母胸口微微起伏，她垂下眼皮，沉默片刻，理了理鬓发，不多时就恢复了冷静：“你们结婚了我当然不会说这些。我巴不得亲自出面给季沂抬高身价。”
高彦抿了一口晾凉的茶水，还是没说话。
高母怄气般地跟高彦说：“你以为我为什么同意你们结婚？”
高彦撩起眼皮看着自己的母亲，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因为我偏要，而你无可奈何。”
其实高母说完就后悔了，这样显得她很不得体。
她补救道：“我只是担心你，我从小教育你不要在消遣和爱好上投入太多，时间、金钱、感情……只能占用极小一部分。”
高彦短促地笑了一下，没对她的话发表意见，高母从前以为这是儿子听话的表现，殊不知是“我听了但我就是不做”的意思。
不知道是她太过放心，知道得太迟，还是高彦掩饰得很好。
良久，高母的肩膀不再那么绷直，她想到高彦和季沂婚礼那天，老实说她是满意季沂那天的表现的。
“怪不得我让你结婚，你答应得这么干脆。原来你不是认同我，”高母自嘲道，“你的确就是想结婚而已。”
高彦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高母说得对，但又不全对。
从来没有人对高彦说过婚姻与爱情无关，但似乎所有人都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婚姻的确与爱情无关。
高彦没有思考过此类问题，直到母亲说他应该结婚，高彦没有考虑太久，就与母亲达成共识。
他也知道，他需要结婚，一场有益于他的婚姻。
高彦选择了季沂，他们结婚与爱情无关，单方面的感情从不能称之为爱情。
而母亲不理解为什么是季沂，明明有更好的人选，她以为在婚姻上儿子会听从自己，会保持绝对理智。
高彦突然问：“你对我很失望？”
高母正要说，高彦又道：“但是我不在乎。”
季沂接完电话，正欲往包间里走，就看到高彦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要走了吗？”季沂看向高彦身后，“阿姨呢？”
“生气了，把我赶出来了，”高彦把手搭在季沂肩膀，搂着他转身，“我们先走，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季沂满脸愕然：“……你把阿姨怎么了？”
“我能把她怎么样？是她自己想不通。”
季沂有点不确定地问：“是不是和我有关啊？”
高彦很干脆地承认：“是，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季沂点点头，他能理解高彦母亲的想法，做母亲的觉得自己是为了儿子好，但季沂相信高彦的能力，他认为高彦其实根本无须依靠婚姻，高彦可能也这么想，因为高彦有自己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