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就像长满利牙的蛀虫,无声地吞噬季沂的理智,还有希望。
他快要沉入海底了,因他搅动而起的海底的软泥像柔软冷血的蛇滑过他的手臂,他等待着被拉进黑暗,被彻底掩埋。
但是这一刻并没有到来。
当时季沂精神临近崩溃,又因为吸入药物而无力晕眩,已经不记得高彦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将他救下来的,季沂清醒过来后已经是在一家酒店公寓里。
当时季沂初三,高彦高二,他们本应该没有任何交杂,但是季沂经常能听到、看到高彦的名字,应该说学校里没人不认识高彦,季沂也在几次大人的聚会上远远见过他。
“你还好吗?”季沂醒来后失神了很久,是高彦的声音将他唤了回来。
季沂呆呆地看着高彦没说话,然后声音很低地说了“谢谢”。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穿着酒店的浴袍,高彦还是站在离他有些远的距离,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本来打算送你去医院。”
“不要。”季沂说的是不要,而不是不用。
高彦眸光动了动,垂眼看着曾见过几面的小学弟,他听过一些有关季沂家里的事。
“对不起……我……我很谢谢你,我只是……我不想……”季沂声音很轻,带着让人心疼的颤抖,浴袍不合身,当他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颤颤地抓紧被子时,高彦看到季沂清瘦的手腕至指尖的擦伤,此时因用力而微微渗血。
“我明白。”高彦道。
沉默了一会儿,季沂慢慢地抬头看向高彦,季沂脸上透着不正常的苍白,眼圈是红的,瞳孔泛着玻璃光泽似的一层水雾,他睁着眼睛不敢眨,那水雾便慢慢地退去一些,但他的眼睛依旧明亮澄净。
高彦忽然迈步朝床边走了过来,他伸手,甚至没有弯腰,“你的伤口要处理一下。”
季沂却猛地将手缩至身后,后退直至背靠床头,他眼底的惶恐让高彦几乎以为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
季沂:“我……”
高彦:“那你自己处理一下吧,你校服坏了,椅子上是新的衣服,之后我让人送你回家。”
说完,他就转身往门口走去,他手放在门把上,忽然微微偏头,扫了季沂一眼,安抚似的道:“那几个人我处理好了。”
季沂看着合上的门,心里的情绪复杂得他不知道如何消化。
那天他回到家,收到了母亲进医院的消息,这件事他自然不可能说。
之后季沂在学校找过高彦,季沂很想问高彦那天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也很想跟高彦郑重地表达感谢,而高彦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的冷淡让当时状态很差的季沂望而却步,他认为高彦并不乐意见到他。
“我没有不想见到你,难道不是你不想见到我?”高彦没想到季沂居然误解了自己这么多年。
“我没有……”季沂声音微弱,时隔多年,想起当初自己鼓起勇气去找高彦,结果高彦冷冰冰的模样,他依然难受。
高彦深吸一口气,望着季沂有些出神,好像回到了某些回忆里,“当时我想帮你处理伤口,但是你让我觉得,我好像就连站在你面前都让你厌恶、害怕。而且之后你找我,好像很……就像被谁强迫一样。你给我道谢,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份,可能是出于礼貌,总而言之我知道你不愿意提起那些事,不愿意别人知道你的身体情况,我不可能在明知你不愿意的情况下强求你。”
季沂的手有点抖,手里二十几页的设计稿被他的手指捏得变形,他低下头,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道:“怪不得你这么在乎我的反应,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了。”
高彦毕业没多久,季沂就签了公司,后来季沂曾在一些聚会上见过高彦,他们在众人之中简单交谈过,问候过,仅止于此。
父母们让子女结交同层次的朋友,为以后铺路,但母亲去世后,季沂逐渐失去了这样的资格,他也就离高彦越来越远。
“……这几年我想过,早知道当年就多找机会跟你说话了。”季沂声音有些哽咽,说着又很温柔地笑起来,“我根本就不讨厌你,怎么可能呢,我明明……”
明明很喜欢你。
后来每一次再见高彦,他很不好意思,又觉得高彦不像第一次见面救下他那样好接近,他感到害怕,害怕被拒绝。
高彦伸出手,把季沂拉进了怀里,他强忍的情绪将想说的话堵在喉咙,但他听到了季沂说喜欢,季沂说见他一次,就喜欢他多一点,每次他跟季沂说话,季沂都要高兴很久,高彦还听到自己说我也一样。
一开始只是顺手教人,既然当事人不愿提,高彦当然不会纠结,只是那个特别的少年太令人过目难忘,他知道了少年特殊的秘密。
他们之间有着除他们之外无人知晓的经历,这一点区别于他人的“不同”,就像一坛缓慢发酵的酒,明明封盖时清清淡淡,时间久了,偶尔间透出一点忽地发现已经酿成了浓郁的烈酒。
“我一点都不知道……”季沂声音微哑,他抱着高彦的后背,吸了吸鼻子,“你演技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啊?”
高彦笑着亲在他的额头和泛红的眼尾,“不要哭。”
“我没有。”季沂不好意思地偏头,高彦把季沂的脸转回来,季沂的唇被他自己咬得嫣红、饱满,像是亟待亲吻,他看着高彦的眼珠如流淌着碎星,柔和而纯真,像是在为全世界最美好的事而兴奋快乐。
季沂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凑近亲了高彦一下,双手捧着高彦的脸,一下一下地亲,高彦问他这么喜欢,季沂说难道你不喜欢?
高彦在他耳边说喜欢,亲他的耳尖,说更愿意在别的地方看他哭,而且是被自己弄哭。
季沂脸上阵阵发烫,不知道是被高彦说的还是被亲的,应该是都有吧,但他不想拒绝,一点都不想,他搂抱住高彦宽厚的背,微微仰头,下一刻就被吻住了。
他和高彦亲吻的次数不少,激烈有,温柔厮磨有,但如此悸动却是第一次,好像心口长久以来缺失的一块终于被填补,跳动得更加激动而热烈,全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高彦磨蹭着季沂的嘴唇,用气声道:“季沂,你怎么这么好看。”
季沂听过太多人的称赞,也听惯了,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平淡低沉的语气跟他说,而他竟然浑身都有点发烫,情难自禁地将身体贴近高彦。
他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只是无论身体还是思想,他都想要高彦,不论用什么形式。
他们注视着对方,像是不舍或是难以移开目光,要把对方融进眼底一样,很快嘴唇又贴在一起,他们都有些迫不及待,当季沂开始解高彦睡衣的扣子,他的睡衣已经被高彦脱至肩膀。
室内温度调得恰到好处,季沂此刻却热得呼出了热息。
他推着高彦到了书架前那张宽大的沙发上,高彦了然地搂他的腰,他羞涩地说了声:“等一下。”
然后把自己睡衣完全脱掉,高彦一错不错地望着季沂,脸上没太多表情,季沂的手放在睡裤上,能感觉到高彦的视线随着他的手而转动,他似乎能触碰到对方有形而炙热的目光。
高彦伸手打开了落地灯。
温黄的灯光柔柔地倾泻下来,季沂雪白的肌肤平添了几分温暖柔软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