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三四日,陈氏于烘炉旁赤膊冶铁,汗如瀑下,通身俱湿。
待铁器烧红取出淬火,忽觉腹内闷坠,似有石堕,方见所站之地,血光映着火光。
大夫来诊,才知胎已无了。十日之胎,不具雏形,似水流出,未觉而暗产。又言其体热,旺火灼宫,便是受胎也留不住。
王生送走大夫,闭铺掩门,与陈氏相拥而泣。
03良景
良景听闻,辞行离去,再回,得一秘法。只需陈氏每日到他房中睡上一个时辰,不出三月,阳火自消。
陈容决定一试,戌时去良景房中,亥时回王生屋内。躺至榻上,王生问其如何,便答,初初恼热,而后如入幽境,周身凉意流转,是个良方。
如此三月,再诊,大夫亦是称奇,又言陈氏脉滑而疾,孕脉也,连连贺喜。
陈容心念良景恩情,拿出钱财予人谋个营生。
良景却跪地而哭,“惯于伺候人,哥哥若是不嫌,留我做个家奴。”
他便挑明直言,“父有遗愿,王生不可纳妾。你如此丽人,何故非要吊死一棵老树?他三十有九,你才多大,你…”
跪于地上的良景,忽而伏地作呕,瑟瑟可怜道,“我腹中有哥哥的孩儿了。”
陈容震诧,天旋地转,良景忙扶,“哥哥莫恼,动气伤胎。罪全在我身,我这就离去。”
坐定扶额,愁眉锁目,见人转身欲走,问道,“去往何处?”,便回,“流亡在外,无有定所。”
“且留下,我想想。”
良景以寒躯为陈容渡火,才致结胎受孕,陈容事前不知,事后如何能弃之不顾。
王生归,知晓此事,他向来无主,但问陈氏作何打算。
陈氏五感杂陈,终是松口,“你替我给他个名分。”
04产杉
“产杉。”张仙立于道旁古木前。
此树甚奇,长至丈高处,忽而两分,其上又合拢,当中形似横榻。
榻上铺满层层落叶,枯枝四围,蔓条帘垂,真真一张天生产床。
“若是非在此地生产,产妇必定又急又痛,哪有工夫力气攀至两人高的地方。”改名小娥的鬼说。
张仙又望了望暗暗古杈,有只胎灵藏着瞧他们。
再说王生这头,一妻一妾都快到了临盆的日子。
虽为妾,却未受一日雨露。王生对妻忠心不二,不愿合房,自言等人诞下孩儿,便将其遣走,陈氏不必有愧。
陈氏仗着体魄健旺,八九个月仍在铺里忙活,这日突觉腹痛,撩袍一看,胞水漏出。王生忙搀,稳婆就住街尾,却给一道士拦住了去路。
“吾妻将产,烦请道爷勿扰。”
道士言,“你二人邪气撞身,恐有灾祸,此拂尘可驱之,当挂于寝门,一挡灾邪。”
陈氏谢过,收下拂尘。至稳婆处,腹痛乃止。
稳婆验其胎相,曰是试痛,儿在腹中转体,只需卧养。若是再痛,则下榻慢行,助其坠入盆中,自然不痛。
王生忧虑,问若是正生,如何能辨。
稳婆答,阵痛及腰,一阵痛过一阵,便是要产。
王生闭铺谢客,送陈氏返回家中,问拂尘如何处置。陈氏思来想去,让他挂至良景门上,先探究竟,若真是邪物,自困于室不得出。
良景果然一日未出。实则同陈氏一般,试痛甚苦,辗转抱腹,且忍且止。
是夜,张仙与小娥先至,盖产杉旁,只得这一户人家,隐了身形,看场因果。
少顷,一美妇踱踱而来,至院门,张大鼻翳,先嗅人气。一屋二妻,皆将临盆。
遂褪去人皮,化作一牙长如锯,面色翠青的矮小狞鬼,四足爬至院中。
小娥见之,讶呼,“有鬼!”
张仙笑笑,“你是老鬼,它是小鬼,你怕它不成?”
小娥心道,我虽为鬼,然靓丽如初,哪比这玩意儿,青面獠牙,好不吓人。
只见狞鬼先欲进良景屋,但被拂尘一挡,遂朝王生与陈氏屋内爬去。
“它要害人,你不拦它?”小娥随张仙穿墙而入,但见那鬼跳至榻上,青皮流脓,利齿俱张。
“若它食婴,我自会出手,但此物只食不忠之心。鬼有鬼道,我哪管恁宽。”
张仙言毕,那鬼已破开王生胸膛,热气如烟散,一颗心厥厥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