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伯!”趁在屋里休歇的时日,文筠蘅精神恢复了些,有时也常发着呆,也隐约猜出老人生活的处境——他和这点破房相依为命在离村五里的土坡上。“今儿带我出去吧,说好要去和那蒋大婶好好道谢呢。”
刚跨出屋门的尚伯回头迟疑了会儿,慢慢吐出:“也是,一起来吧。”
去路上,尚伯神情有些窘,文筠蘅倒没多想,像出笼的雀儿,哪怕带着半熟的心,也像孩童样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周遭。
“哎,尚伯,这村什么名啊?”当他们步入村口,文筠蘅问。
“名?没有名,没有名。”尚伯摇头徐徐道。
“这村看上去也不小,怎么会没个像样的名字呢?”文筠蘅想出了神,轻撞在尚伯身后。
“我们到了”,尚伯背着手,“大妹子、大妹子!”
堂屋里出来个极普通的妇人,脸上生着雀斑,把子还有几分大。
“老头,又来干嘛,这两日的粪水还没挑走,要东西,先把你答应的事做干净了再说”,妇人毫不客气。
“哎,你这哪儿的话,我许的事肯定会办好。今儿是专程带这娃崽来谢你的!”尚伯背着的手放了下来,笑着转头冲文筠蘅说:“喏,这就是蒋大婶,还不快谢人家。”
文筠蘅没立即做出回应,只是看着这户人家那堆垃圾的角落里的瓷碗样式与尚伯带回来的一模一样,又瞟了眼那满脸神气的女人,无奈在尚伯笑中的急窘里才微微作揖,说:“谢过蒋婶。”
这妇人先是一愣,接着说:“行啦行啦,还以为多大事。没事快走吧,记着把欠的粪水挑上。”
“好嘞”,尚伯的笑本要在这女人进堂屋里时卸下,谁想那妇人又转过头叮嘱道“这担子可要记着还”,本以为到此话了,那妇人本转去的头又扭回来,道“还有,可不要洒在道上,今儿可有高人来”,至此才缓缓进里屋。
尚伯霎时杵在哪儿,似在想些什么,嘴里只重复着“嗯,呐”。
“你这娃崽若懂事,就快些帮忙狩猎去,一没事人总不能靠一老头挑粪养着。除了谢过我,你还得好好谢这个老头,若不是他”进屋的妇人好心劝到,“谁还要你”也轻飘飘地落在文筠蘅耳边。
此时文筠蘅又怒又愧,看着尚伯移动的声影,说:“我来挑!”再疾步朝前走去。
当文筠蘅将跨过尚伯身边时,一只手把他拽住往后扯,随之而来的是在额上的一记脑门。
“没出息!”尚伯瞪着眼,嗔道“你的手不是用来干这个的,你的心更不能待在这一时上!”
“但……”文筠蘅话到嘴边却被尚伯的怒色给塞回去,扭身撒手。
归路上,尚伯走得缓,生怕桶中的东西洒出来脏了道。路上见到孩子,大多数在嘲弄着这两人,什么“脏老头”“丑八怪”“没娘养的可怜鬼”,说完便把手上的小石子啊、泥巴啊往尚伯身上去。遇上的大人还算知礼,一声“粪叔”招呼过去。尚伯只笑着应,文筠蘅怎样都抬不起头,看了尚伯好几眼,最后咬牙问:“实在不行,我们就扔了吧。”
尚伯只摇头,喘着气,说:“既然答应了,那就要做到。况且这活我也耐久了,那边有条小路,离家也近,你身子轻,快些跑去把灶火给生了吧。”
“我不!”这个回答,文筠蘅酿了好久。
“也罢,你前几日不问我这是哪儿吗,现在我便和你稍稍讲讲。像我们这样无称无名的村,不计其数,被统称为‘狩呈’。这样的村落要么靠山、要么临海、要么游徙于草莽……每到集猎、合采时节,便去寻兽觅药。”
“寻兽觅药?这日常的吃食不都可以自足么,我方才都见着有人家养着家禽辟了地。至于药,向更大的市集去换不就好了。”
尚伯笑着微微摇头,肩两头的粪水桶轻轻晃了晃。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叔,向文筠蘅手里放进几个果子、两把青菜和一小块肉,说:“带回去吧”。
“哎哎哎,不可不可。”肩头的扁担陡震了一下。文筠蘅几乎是同时下意识地把手中的东西还回去。
“哎——拿着吧,这是今年多出来的,这娃崽还小,要好好吃饭,若有幸祈天,瘦不拉几有啥盼头”,这个叔笑着转身,“行了,我忙去了,你爷俩照顾点安全”。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大体上纷纷笑了,“就这样,还祈天?”“能不拖累地安生活着,已是万幸咯”……
尚伯只呆呆地立在那,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魁梧身影,浑浊的眼里润着泪,喊道:“谢谢啦!”文筠蘅看着,朝那背影微微低头致谢。
“尚伯,那叔,谁啊?”
尚伯没多说,百感交集地叹口气,徐徐道:“我们继续走吧,你可抱好这些东西。”语罢,像看婴儿似的看着文筠蘅兜着的吃食。
“这边的寻兽觅药可不像他们寻常人家,寻的是可以锻体筑身的山海之兽,觅的药是可以滋心养性的结灵百草,这都是求道成仙所必须的。”
“成仙?成仙!”文筠蘅手中的东西差些全掉了。
“嗯。”
“尚、尚伯,你说此地有仙人?”文筠蘅拦在尚伯面前。
“是,只要运命钟灵于天地,便可寻道长生,乃至化尘为仙。”
文筠蘅心口起伏得汹涌,这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吗?
“但,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