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把他看成孩子了,要我说,风小子行猎这些年,自己过活,打过的猎怕比你见过的还多!旁人听了,都是佩服得紧。他何须你来心疼!”
想了一想,妇人却顿住言语,起身翻翻柜子。
老汉疑惑,只得等待。
少顷,妇人拿出一件崭新的藏蓝绢衣来。
其上绣有浮云游弋,白鹤展翅,红日朗照,远山青媚;又见近处芙蓉蔓生,微风吹动涟漪。皆严丝合缝,栩栩如生,好件衣裳!正是:丹砂作顶耀朝日,白玉为羽明元裳。
她铺开拍拍衣服,又小心叠起来:
“这件,你把这件给风小子送去吧。”
老汉瞪大眼睛。
“这,这不是你给云儿织的吗?”
老汉讶异,却得妇人赏了两个白眼。
“怎么,云儿是我儿,风小子便不是?”妇人哼一声,瞪得老汉连连后退,“两家这么多年情谊,左右我再给云儿织一件便是。”
说完又是心疼,却并非心疼衣裳;又是一顿数落。老汉不敢辩驳,只得连连点头。
“还得是你这老不死的闯祸,没正行的,再跑风小子那说些闲话,我可决不轻饶!”
老汉临了出门,却见日光低垂,夜将近了,路不太好寻。又兼之今日便急着送,太过刻意,不在情理之中。怕教孩子发觉,自尊受损。遂转身回家,预备过几日再送。
踏入家门,又遭一顿数落。
老汉坐在炕上,瘪声瘪气。
“还说我心疼风小子,我看最心疼他的怕是你!”
声音却细若游丝。
“什么?”
做菜的妇人转头问道。老汉连忙缩头,表示对方听错。
“哼——”
妇人哼一声,噙起微笑,手上功夫却不停。
日光沉沉,暮色渐起,虫声清脆。老汉起身,预备磨着斧刃,这时少年出城未远,正走山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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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翌日清晨,少年获因果玉后。
天还未亮,妇人已去城中赶早市了。
老汉平素卯时日出才起,今日却是起了个早,本欲上山采些草药补贴家用,却见几个汉子敲门拜访。
“吱呀——”
老汉开门,探出头来,便见为首的一个虬髯刀疤脸。那疤痕直从左眼角遁入颈部,骇人无比,吓了老汉一跳。
定睛再看面相,却并非穷凶极恶,教他暂舒一口气。
来人却毫不客气,客套几句便表明来意,询问老汉少年住处。
老汉一惊,连忙问起何故。
原来几人来此地前便问过几个陈家村村民,皆言不知廖家住处,却知老汉家素来与廖家相善,定知答案,便为几人指了老汉住处。
老汉试探几人寻少年的缘故,来者却并不明说,只道:
“我等为少庄主寻恁廖风,庄主只道寻他,未言及缘故。”
一问,那少庄主原来是福华钱庄的。
福华钱庄是烟北城内最大钱庄,老汉曾在那钱庄旁的当铺当过东西,犹记得是好个富贵场所。如今忽然寻来,教老汉讶异不已。
老汉再试探口风,来者却已稍显不耐。
“你这老汉,直言告我等去处便可,何必啰里啰嗦,好不爽利!”
老汉无奈,看这几人体格,又隐隐有些担忧,唯恐几人不怀好意。
眼骨碌一转,却正色道:
“非是小民不肯相告,小民自那廖家小子高堂丧后,便少与其往来了。兼之那小子为讨生计,迁居近山,居村偏远,小民还未曾访过,故委实不知居处。”
一番言语,却把自己造成一个势利市井的模样,只说不知居处。
本想以此说服几人,却见那虬髯刀疤脸并不蠢笨,满脸不忿道:
“你这老汉,怎这般胡言!吾等虽寻恁廖风,却非找他坏事。乡里皆言尔等交好,我初以为不然,如今看所言非虚。竟纵使编弄言辞,撮弄吾等,亦不肯实言相告!”
老汉一惊,那虬髯刀疤脸还欲再言,一旁一精瘦汉子却制止,向老汉说道:
“老丈莫惊,我等寻廖风小友,只因昨日他猎了一只好山鸡,入了少庄主席上。却教少庄主回味无穷,问过食肆价格,知那猎户是贱卖;又问得廖风小友境况,知其一人孤居。庄主正在兴致,不愿其空受损失。故吩咐我等来此,既是询那山鸡出处,亦有补偿之意。”
那精瘦汉子客气很多,且终于开诚布公,表明来意。
老汉不由得迟疑,听其说来又言之凿凿,自己还应该阻拦吗?
“确有其事?”老汉不禁问道。
“确有其事!”
精瘦汉子见状,暗说有了,连忙好言相劝,循循善诱,终于说动老汉。
“唉,既然如此,老汉我便带你们去吧。”
老汉带着几人前去,可毕竟因口舌费了半天时间,等到了少年家前,天色已经不早了。
只见得一条黄狗看家护院,见到老汉摇起尾巴;又见得几个生人,龇起牙来。
寻了一番,才知廖风出村不久。可惜几个汉子是生人不识路,寻了良久未有结果,只得郁郁回到这小茅屋前。
几人对视,皆有些悻悻,却干脆等在门口。教老汉讶异无比,不知这少庄主为何对少年如此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