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心中不解，向老马头追问：“官府早就设有义仓粥棚，救济这些流民，而且这几年从总督到基层官员年年劝课农业、鼓励开荒，单就金川府外便有良田万亩，旱田更是数不胜数，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流民？”
“我听说中原国库早已亏空多年，之前刚平定东南倭寇，这几年又有山东的匪寇、西北的鞑靼人、东北的建州女真等等，皇上为平乱又额外征饷。在中原征不到，就摊派到北夷南夷两省。我有一次给官府拉车，听他们说今年朝廷让总督额外加派三成船只向国库运送白银和粮食。”老头又喝了一口酒“今年夏天雨水少、冬天又冷的早粮食比以往少了至少三成。再者金川府外那些地早就被宦官和皇亲国戚给吞了，他们的租子可不必往年定的少。老百姓能留下多少粮食啊。照我看啊，什么义仓啊粥棚啊早就没粮食了。”
张禄也放弃了挣扎，一老一少两人来回抢着酒壶里的酒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看酒葫芦里的就见底了，老马头说：“小伙子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睡觉吧，老头我啊今天喝的开心。你我也算有缘，明个儿我拉车免费送你回去，算是我报答你的酒钱了。”
张禄喝的迷迷糊糊的，打着酒嗝说：“不用，我家在武川卫，还有两天就到了。”
老马头笑着说：“小伙子你别逞能，过了这个驿站就算出了金川府地界了。你看那里”老头指了指远处另一桌，一群喝的七荤八素兵丁“那是巡逻的官兵，他们巡到这里就返回去了，后面的路就没有官兵巡逻了，凶险异常。你一个人走早晚让那些流民土匪给你劫了。听我的，这条路我熟，那些劫道的都会看我面子的。”
“你这老头就吹吧，我要上楼睡觉了。”说着，张禄站起身就到楼上休息了。
第二日天明，此时已近中午，张禄睡眼惺忪的从房间走出。屋外大雪早已停歇，只见店小二在门前扫雪，后厨几人则搬运昨夜冻死在驿站外的流民尸体。张禄实在不忍所见，只好低头从门边溜出去。抬头就看见停在旁边的马车，老马头坐在车边冲盹，斜眼瞧见张禄出来，便下车迎了上去。
“小伙子，老头我可等你多时了，来上车吧我送你一程。”说着老头就将车凳搬了下来，用身上的抹布掸了掸上面的土，示意张禄上车。
张禄此时对老马头昨日阻止自己救人还耿耿于怀，便推辞道：“不用了，昨日酒钱就算我请你的了，你不用还我的。我家也没多远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完就要外走。
这老马头也是够执着的，立马上前拉住张禄，说什么也要载他一程。两人就在这驿站门前拉拉扯扯的，扫地的小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对张禄说：“你这书生好不懂事，这老马头是附近有名的车把式，经常在这条路上行走的哪个不知道他的。今日人家盛情邀请你却推三阻四。”
张禄面子上也实在挂不住，便只好被老头推上了车。老头坐在车前一扬鞭，马车渐渐远离了驿站，向着武川跑去。这老马头赶车确实是一绝，别看路面泥泞湿滑，到处都是雪水，但马车却跑得十分轻快平稳。张禄索性就和老头有的没的聊了起来，从闲言趣闻到鬼神异志，从乡野村夫到庙堂官员，两人越聊越多，越聊越有投机。就在聊的兴起的时候，只见道路两旁黑影闪烁，一声口哨响彻天际。从树林中窜出十几个破衣烂衫流民，他们手中持削尖的木棒竹棍，各个面黄肌瘦，口中呜啊乱叫。为首一个则是身穿一副破烂藤甲，右手持刀，口中含哨，披头散发，恶狠狠的盯着马车。
张禄这辈子第一次见劫道的，顿时冷汗直冒。强忍着抖动的身体，挪到老马头的身后，颤颤巍巍的说：“老头连累你跟我遇到劫道的了，我身上还有十两银子，你把它交给他们，大家遇到灾年都不容易，让他们收了前放过咱俩吧。”说着就将怀里十两银子交给老头。
老头拿着银子掂量掂量，呵呵一笑说道：“哪有这么容易啊，你看他们作案从不遮面，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匪。”说完，老马头右手持鞭，左手摸向腰后。
“老头，咱俩人打他们十几个，恐怕不够吧”张禄惊恐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