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得知温禾安身份有异的那天, 陆屿然就开始查她?的身世,但?天都给她?捏造的身份实在?是好,且眨眼百年过去, 假的也成了真的。
他只查到了些她小时候的事迹。
直到那日, 她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自揭伤疤,他?才知道具体的情况。
温禾安母亲早亡,她?是被父亲丢弃才到了人间,千难万苦活下来。
丢弃。
因为这一缘故, 陆屿然对异域这位名唤“奚荼”的王族没法有?好印象。
但?这次与
异域接触后,有?些细节不得不叫他?多想。
昔年帝主是九州这片天地认可的存在?, 就算消散千年了,也?依旧秉持着他?的理念, 抗拒着九州以外?的生灵, 这次不过踏进九州十余日,好几个异域年轻人便受不住天地施压, 导致“相”反噬, 上?吐下泻,人事不省。
而奚荼当年来九州时, 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年龄。
这百年,想必不好过。
他?完全可以联系巫山,跨过九州防线回去, 却至今未归,其中必定?有?着旁人不知道的内情。
陆屿然无意揣度无关之人的好坏,今日面对这位, 无论如何,仍旧拿出了该有?的态度。
按照怀墟给的地址, 他?寻到一处郊外?村庄。入目是大片田地,如今这个时节,稻谷已抽穗,地里不时有?弯腰劳作?的人直起身子擦擦汗,稍作?休息,紧接着回到天里挥汗劳作?,半空中有?鸟雀衔着树枝与果实穿梭往返。
是个好天气。
也?是个祥和安定?的地方。
陆屿然脚步停在?一处农家小舍前,小舍外?架了两?张木桌,里头坐着个人,面前摆着只盛着清水的粗碗。
见状,他?抬手压了压,示意左右两?名画仙不必跟进:“你们在?外?面守着。”
紧接着,他?停在?那面小篱笆门外?,身形笔挺,声音轻慢,听不出情绪:“巫山陆屿然,前来拜见前辈。”
用的是晚辈姿态。
院中人似乎早在?等什么人,只是有?些不确定?能等到谁,听到这声音,静默良久,才传出道很显年轻的声音:“进来吧。”
篱笆门被一股力量从里到外?推开。
陆屿然在?原地静了静,方顺势踏进院中。
院里空旷,两?边墙根底下开了两?片地,地才翻过,种了些小菜,长势喜人,还有?几株辣椒,已经挂上?了青青的果,源源不断的冒出喜人生机。除此之外?,便只有?几根竹竿晾晒衣物,但?上?面没有?衣物,只站了几只养得圆滚滚的球状鸟儿,神气地拍着翅膀。
其间毫无遮掩。
陆屿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木桌边的奚荼。
他?看上?去很年轻——本来年龄也?不大,长相上?跟温禾安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唯有?抬眼时能看出几分相似的神韵。
气质上?不太一样,他?隐居于山野间,门口放着陈旧的木锯子小锄头,还晒着一丛洗干净的菌子,如此怡情养性?,按理说?百年下来该浑身徜徉着闲云野鹤般的从容,然而他?却只徒有?其形,骨子里仍淌着从前的洒脱不羁之气。
“坐。”奚荼伸臂示意,也?不拐弯抹角:“我?听怀墟说?过了,说?巫山会有?人来一趟,只是我?以为,会先?见到她?。”
“传承开了。她?先?进秘境了。”陆屿然回答,音色一惯清冷,极有?涵养分寸:“这次的事情,我?没和她?说?,但?我?告诉了她?九州与异域的情况。她?很聪明,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
从以晚辈身份出现,再到这一声声的“她?”,毫不遮掩两?人的亲密关系。
奚荼同时也?在?打量陆屿然。
帝嗣往常出现,多穿纯色衣裳,偏好白,银与鸦青,今日换了件玄色镶边瑞兽纹圆袍,阔袖上?似缀着两?团清气,近看如寒山云雾,说?不出的清贵出色。
这样的人,任谁来看,都应该是满意的。
奚荼似有?似无地颔首,他?隐于山水,又无法全然醉情山水,眉目间仍有?挥之不去的锐意,试探也?来得平铺直叙:“这样的事,你也?会说?给她?听?这可是巫山的机密,你们族内的人,不是一向看得十分要紧?”
“我?们相处不爱提公事,她?不想听,我?也?不会说?。”
他?问个问题,陆屿然便答,不急不缓,从容不迫:“族内忌惮是怕有?心人知道后故意设计,留下祸患,她?会替我?守口如瓶,我?无有?顾忌。”
竟是这样的信任。
奚荼眯了眯眼睛,半晌,问:“你今日来,是想问什么?怀墟和我?说?,你想知道我?这百年来在?九州停留的缘故。”
“但?是我?猜。”他?目光凝着木桌上?的一道刻痕,短暂失了会神,一字一顿道:“你更想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何一直不曾去寻她?,养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