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凡界之人,商贾之女,姓桐,单字一个铃。她本是肉骨凡胎,却偏生遇见了个古怪的丫头,婳然。
那年正月十五,桐铃五岁,她想同别的孩子一样上街玩乐,可父母怕她被拍花子拐走,不让去,她便求着表兄带她去,这才机缘巧合遇上了那怪丫头。
那丫头看着和她年纪相仿,着翠色对襟襦裙,一个人悠悠的穿梭在人群中,没有大人带着也不慌张。
桐铃不自觉地注意着她,看着她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便拉着表兄跟上,这才把那拍花子的吓跑,救下了她。
可那丫头却只是朝她笑了笑,也没道谢,转身又跑到别处去了,追也追不上。这是她们古怪的初遇。
之后一连几天,桐铃总能梦到她,梦到无数面镜子摆在面前,镜子里有她,却看不清自己。
桐铃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可大人们总是不知在忙什么,而且他们不会在意一个牙没长齐的小丫头的话,这从来如此,她开始每天都看着镜子或是望着远处的街发呆。
直到那日,家中没有什么人,桐铃独自窝在房里无聊,她听到有人敲了敲窗,以为是邻家小儿胡闹,开了窗,却是那日的怪丫头,一见她便嘻嘻地笑。
那丫头问了她的姓名,并谢过那日相救之恩,还很礼貌地问能否进屋陪她玩。
桐铃其实怕生人,可是打心里却不怕她,孩子是不会怕孩子的,加上这丫头独自一人,自己也无玩伴,便欣然允了她。
丫头说自己姓苏,小名婳然。婳然很热情,可说起话来却有些不大清晰,像是婴儿在初习人语,总之不像长安人士。
桐铃问她是哪里人,她却只是含糊答道,从别郡来的,随即转移了话题。
那日她们聊到了天黑,婳然说自己自己得走了,家里人要来接她,可她明明满脸不舍,桐铃想挽留她过夜,婳然却像是心有顾虑,踌躇了会儿,只往桐铃手里塞了块东西,便转身不知往哪去了,没了踪影。
桐铃想喊什么,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醒来只余一场空,可手中却实实在在捏着一枚桃木制的小玩意儿,留有余温……
那是一枚刚卯,后来也不知为何失踪了。
后面的记忆断断续续,白桃只记得,婳然总是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有时一年来几次,有时一年似乎也没个踪影。
每次,她只与桐铃独处,不愿会见他人,二人也不做别的,只是聊天、玩乐,可婳然懂得桐铃的喜怒哀乐,桐铃便不问婳然何来何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白桃记不得了,正如她记不清自己的年纪一般。后来婳然的身影消失了。
除了桐铃,没有人能证明婳然的存在,而在历尽家中变故后,桐铃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孤独。
桐铃之所以来到灵界,变成如今的白桃,也与婳然的消失有一定关系,可每次想回忆时,都会头痛欲裂,她只记得,这具躯体不是她的,她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地方——能容纳过往的地方,可她不知道名字。
如今,她以陌路人的身份,见到了过往的挚友,可曾经的一切却仍然模糊。
——
婳然此时尤为安静,可心里并不安分,她正谋划着如何逃逸。
约莫半月前,她终于摆脱了魔界那群家伙的钳制,可还未得以松懈半刻,转眼便被一股无形之力缠绕住,吸入了一面突然出现的镜子里,只觉五脏俱裂、万蚁噬心,昏厥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化为了凡人模样,身处仙楼玉宇之中,所有伤痛已消失散尽。
一个祭司模样的人,自称什么灵界之主,说受人之托,要教化她,要收她为侍臣。
那人不言受何人之托,婳然就始终无法放下戒备,更不会接受所谓“教化”,她只想回家。
那人却并不急,而是命人好生招待她,却不让她迈出门半步。眼下终于放了出来,却又安排个人盯着她。
心里没个法儿,婳然便暗自打量起这个叫白桃的侍臣来,殿上初见时,她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却注意到了白桃颈上似乎套着什么环,貌似是……戒锁?
她记得父亲同她讲过这东西,但她选择装傻,慢慢试她。
这位白侍臣看来有些故事,但也不知是敌是友。戒锁通常是由神明降下来警诫破戒者的,白桃的戒锁最有可能是她主上赐的。
也不知她对她的主上,又是个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