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除了指尖的痛楚,还有来自心口的一股暖意。
唤醒他的是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屏风旁边梅花的香味,而是若有若无菊花香,清新淡雅,跟这个装饰奢华的房间有些不相称。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淡青色的色的纱帐,床的两边一左一右立着两座高大的烛台,每一个烛台上都有好几根蜡烛,明亮的光线把屋子里照的恍如白日。
若非顾敬之看到了窗外的月亮,他差点以为现在依然是白天。
明亮的烛光让他感到安心,这种不用受折磨的时间对他来说十分珍贵,顾敬之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在淡雅的菊花香味中,他透过薄薄的纱帐,看着窗外的一弯明月。
他曾读过一些悲天悯人的诗句,那些诗人在人生的低谷中挣扎时,将心中的悲愤化为诗词,流传千古。
少不知事时,他仿照着写过类似的诗,却空有哀怨却并无深意。
他知自己阅历太浅,那时想着,若是年岁长一些,经历了一些风雨,可能就会有其他感悟,也不一定就写不出那样的名句。
而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竟然会觉得安慰的生活有些乏味。
当真正走进雨中才体会到刺骨寒凉,深处无底深渊,在这样静谧的夜晚,面对皎洁明月,他写不出千古名句,只有无言。
只有真正的才学大儒才能在困境中将悲愤化为诗句,面对腥风血雨傲然不屈。
但他却倒了风雨中,跌在泥地里,爬不起来了。
身体虚弱不堪,心中空空如也,他失去了身体,连灵魂也在飘散。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敬奴还是顾敬之······
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被子也因此而变得发潮,贴在他的身上,闷的他难受。
之前他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这样,而自从开始喝药之后,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爱出汗了。
月光在窗棂上移了半寸,顾敬之就这么看了许久,直到身体以为潮湿的被褥无意识的挣动了一下,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并没有被捆着。
他已经习惯了在夜间被束缚着入睡,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南风馆,无一不是被固定了手脚,如同人偶一般动弹不得。
被调教的久了,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之前的二十几年是如何睡觉的了。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顾敬之看着月光的眼中涌现出深深的痛苦和自责。
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一举一动都在逐渐变成那个人想要的样子,这具身躯已经成为了折磨他的枷锁。
他无法逃离,除了死亡······
他用穿着指链的手抓着被角,将被子猛的一掀,冷风扑上他汗湿的身体。
他整个人像是被猛的泼了一桶凉水,身上立刻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微微的瑟缩了一下,随即咬着牙用手撑着床铺坐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又让他出了一层的汗。
不顾手指上传来的刺骨痛意,他捏着床柱就要下床,刚站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心脏怦怦乱跳,耳边如有鼓鸣,咚咚作响。
喝了那些药,身体早已大不如以前,但是他不想停下来。
他知道不远处的窗子下面放着一个小桌子,旁边有两只圆椅,是个喝茶赏月的好地方。
他想走到那里去。
靠着那根床柱,顾敬之歇了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睛。
他死死的咬着牙,踩着厚重的地毯,脚步虚浮,一步一晃的往前走。
白尘音在顾敬之醒的一瞬间立刻就察觉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身边躺着自己日思夜想不知道多久的心上人,眼前还被烛火照的像白天一样亮,他本来就没有心思睡,若非顾敬之的身子不好,他是想抱着对方睡的,但是不知道是心里的羞涩还是为了顾敬之的身体考虑,他放弃了这一想法,最终选择睡在了顾敬之的身边。
床铺很宽大,他为了让顾敬之睡的舒服一点,特意选择了比较靠里的位置,而顾敬之醒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发觉他的存在。他有些好奇顾敬之会做什么,所以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呼吸。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顾敬之竟然就那样默默的躺了许久,久到他怀疑顾敬之再次睡着了,而那人却在突然之间猛的坐了起来,若不是走的踉踉跄跄,白尘音还以为顾敬之喝的药已经失效了。
他看着顾敬之踉跄着往前走的背影,月光下顾敬之身上单薄的衣衫仿若透明,贴在他汗湿的身躯上,身体曲线一目了然。
顾敬之身上穿着衣服反而比没穿的时候更加诱人,但是正在专注的走路都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妙处。
短短的几步路对他来说竟是这般艰难,他之前还可以在小豆子的牵引下从仓库走到调教所,现在竟然虚弱的连走到桌边都如此吃力了。
顾敬之的呼吸逐渐混乱,窒息的感觉逐渐明显,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圆桌的一刹那,身子忽然一软,两腿不受控制的彭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还是没有到达他想去的地方。
顾敬之捂着喉咙,深深的弯下腰,跪在地上艰难的喘息着。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非要走到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他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像是对自己生气,又像是在恼怒的萧容景对他的所作所为。
或者说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体还和之前一样,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幼稚。
在窒息的感觉逐渐消退之后,他扶着眼前的桌腿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眼前伸过了来一只手,伴随着淡淡的菊花香味,白尘因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想要喝茶吗?先站起来吧···”
那只手并没有直接将他拉起来,而是停在了他的眼前,顾敬之犹豫了片刻,将自己穿了链子的手放在了那只手的手心。
白尘音将手朝他的掌心移动了一些,巧妙的避开了他指尖的链子,稍一用力便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在头晕目眩之间,他已经被白尘音扶到了凳子上。白尘音给他倒了一杯茶,却没有立刻放到他的手里,那人看着他身上裹着的,像是被水浸透了一般的寝衣,有些懊恼的说道:“抱歉,我应该给你擦一擦汗,你等我一下。”
顾敬之并不渴,而且他嘴里被纱布塞的很满,根本没办法喝什么东西,他静静的坐着,并没有去拿那只倒满了茶水的茶杯。
白尘音走到外间,过了一会儿拿了一条巾布过来,伸手准备脱他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