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渐渐被黑夜取代,前方拥堵的路况逐渐好转,车辆有序向前移动着,陈嘉乐踩下油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陈羽说:
“会有报应的。”
陈羽红着眼睛看向他,那一刻少女的表情里没有往常的柔弱,反而展现出一股生涩的恨意。
“别哭了,等下见到妈肿着个眼睛,妈还不把我骂死。”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他们随便在路边买了两份盒饭。到家后陈羽吃完饭就去睡觉了,陈嘉乐想着妹妹泣不成声的模样,坐在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困意。陈嘉乐想,他骗了陈羽。他不让陈羽跳舞,自己却如同心虚的窃贼一般在黑夜里偷偷触碰着黑白琴键,甚至用那些带着罪孽的旋律去换取金钱。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传来,陈嘉乐飞速下床走向客厅,生怕吵到客卧的陈羽,打开门后他看到不久前来要账的黄毛,第一眼陈嘉乐只看出他比那日邋遢了许多,脸肿得像个猪头。
“你来干什么?”
陈嘉乐带着十足的敌意,他拿起一旁的钥匙关上身后的门,黄毛见到他出来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退,陈嘉乐才看见他的袖管随风摆了一下,右边小臂那里什么也没有。
扑通一声,黄毛跪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鼻涕眼泪瞬间一齐涌出,声音含糊沙哑: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
凄惨的求饶声里,黄毛的脸在陈嘉乐裤腿上蹭着,他右边胳膊没了,趴在地上时像一条蛆虫,扭曲的模样令人感到恶心。
陈嘉乐一脚踹开他,脸色晦暗不清:
“你发什么疯?”
“我再也不来找你了!不对.........不对,我一次都没有去过你妹妹学校........我什么都没做啊!”黄毛舔着脸一派胡乱言语,精神像是错乱了,“对!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犯法了!我要去找警察!”
说完他左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滑稽的动作间身体因为平衡不了而再度倒下,发出一声闷响。
黄毛哭了,而且是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把四楼的声控灯都喊亮了,陈嘉乐想到陈羽,皱着眉想要上前捂住他的嘴把人拖下楼,刚弯下腰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黄毛听到脚步声也停止了哭泣,他转过头看见台阶上站着的林钰晚,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如同见了魔鬼一般,眼睛睁大眼球突出,拼了命一样用一只左胳膊往后挪动身体,直到靠在墙壁上退无可退。
“你别过来....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报警了.......”
他嘴里反反复复就是这些话,两条腿在水泥地上扑腾出一把把灰。林钰晚皱了下眉,迈腿跨过最后一级台阶,径直走到房门前打开指纹锁。
“进来。”
他打开门后稍侧过身对陈嘉乐说了一句,丝毫没有理会地上的黄毛,仿佛对方真的只是一只一踩就死的虫子。
陈嘉乐跟着林钰晚进了屋,林钰晚身上有一股烟味,细闻应该是女士香烟。最近林钰晚好像很忙,白天几乎见不到人,晚上也是隔三差五才会出现,出现时陈嘉乐就睡在他那里,睡梦中林钰晚的眼底有些青灰,应该是失眠的留下的证据。
他们进屋后黄毛就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他下楼时把楼梯跺得震天响,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救命、放过我诸如此类的话。
林钰晚的屋里已经不间断供暖了,他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洗好手后从净水口接了杯水坐下,看着依旧站在门口不动的陈嘉乐。
“不是让你住我这来吗?陈羽回来了?她也可以来。”
林钰晚喝了口水,纯白色的毛衣让他给人带来一种纯净无害的错觉,陈嘉乐如今十分肯定这是种错觉。
“是你干的吗?”
陈嘉乐问他,林钰晚面上的不悦一闪而过。
“我干的事情很多,你说的哪一件?”
“胳膊,”陈嘉乐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黄毛胳膊是你砍的吗?”
“不是。”林钰晚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是我找人砍的。”
“我上次和你说了不要管。”
陈嘉乐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握拳,因为用力而有些发麻。
“我并没有查你是怎么欠的钱,只查了下那个东西。”
林钰晚口里的那个东西应该就是刚才在门口撒泼的黄毛。陈嘉乐看着他,林钰晚脸上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一开始陈嘉乐以为是富家少爷不食人间烟火的表现,现在才琢磨出来那张不悲不喜的面容下是多冷硬的一颗心。
陈嘉乐的裤脚被黄毛哭湿了一大片,他想起方才黄毛疯疯癫癫的样子,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不过是个替人办事的,没必要这样。”
林钰晚把一杯水喝完站了起来,“洗澡吧,我很困。”
陈嘉乐洗澡向来比林钰晚快,他走进卧室时发现林钰晚没有关浴室门,磨砂的玻璃映出林钰晚纤长的轮廓,陈嘉乐想了想还是走了上去。
“除了砍了条胳膊你还干什么了?不然他不会疯成这样。”
林钰晚嗤笑了一声,声音被浴室的水汽送出来:
“只是砍了条胳膊,别把那种垃圾想得多坚强。”
熄灯后林钰晚闭着眼睛面朝陈嘉乐躺着,他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在他脸上逡巡,才终于开口:
“不舒服了?”
陈嘉乐脸绷着没说话,林钰晚闭着眼睛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