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计划胜利实施,一整个下午电流都在跟祝央盘实施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意外情况,让祝央以为重新回到当年的读书时代,挑灯复习的那些日子。
整个读书时代他都过得无拘无束,管家阿伯比起他的考试成绩,更加关心他快不快乐,因此并不怎么束缚他,因此他放学后常常溜出去玩,完不成作业被老师批评也是常有的事。
虽然他的父母早早亡故,但或许是受到家庭的熏陶,他从小就正义感十足,梦想也是要成为跟他父母一样的军人,所以每次跟同伴溜出去玩,总会一头扎进鱼龙混杂的贫民区,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情,也许他在这个时候跟穆兰皋见过面。
可能从最开始他想成为一名军人的梦想只是因为他父母和老管家的言传身教,但当他真正凭借自己的力量给与对方帮助,因此得到对方感激的谢意和眼泪时,这份职责已然深深扎根于他心里,不然他考学校的时候也不会这么拼命考取帝国军校了。
还有这个世界……他一边听着电流反反复复的分析,一边想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劝服穆兰皋不杀人,不管怎么说,他是看不得世界这样毁灭的,他的二十六年都在这里长大,长成这样的祝央,他的亲人朋友和同僚都在这里,世界要是毁灭了,那这些人都会不在的吗……
祝央不能去赌这个可能性。
如果说唯一能够阻止穆兰皋的人是他的话,这会不会是他变成如今这种魂灵状态的原因?所以他其实是某些人安插的一道屏障,如若穆兰皋“发疯”,他这支药剂就顶上去平息他的怒火?
很合理的分析,某些人到底是谁不难推测了,如果是这样……祝央眯起眼睛,那他坑对方一把实在是坑对了,又或者说本来应该再狠狠多坑一点,比如说看看能不能给阿伯天降横财什么的……这个条件不行的话,那就问问能不能让老人少哭一点……
想起自己家里的老管家,祝央又忍不住叹气,手指伸出去在桌面上画圈圈,他家阿伯确实应该少哭一点,那个家最好也不要住了,省得老是想起他,想起来又要伤心地哭了。
“诶,”他突地打断对方,“阿伯他,就是我的老管家,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会死吗?
电流:【……不清楚,如果穆兰皋没杀他,那多半没死。】
这算什么回答?祝央皱皱眉,他一点都不确定穆兰皋能不杀阿伯,看在他的面子上?拜托他都已经死了,穆兰皋疯成这样,还看谁的面子?
他没有吭声了,任凭电流继续摧残他的耳朵。圈圈在桌面画了五个,穆兰皋最后一个杀人计划也写完了,他一时没有动作,愣愣看着自己亲手制定的计划目不转睛。
许久之后,他保留了这份计划,从光脑的储存空间拿出一支黑色的钢笔,祝央眼熟这支钢笔,跟他习惯使用的是同一个品牌,但在军部他从来没见穆兰皋使用过,因为敌对的关系,穆兰皋从来不用他惯用的品牌,这是整个基地都知道的事。
他看着穆兰皋深深叹一口气,从一侧的盒子里取出墨水和A4纸,他打开钢笔盖子,让钢笔吸饱墨汁,整个人又开始静伫。
空气都安静下来,穆兰皋的眼神落在洁白的纸张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像是陷入一段回忆,接着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表情逐渐痛苦,祝央看着他紧紧捂住心脏部位,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嵌入衣服里。
他大喘着气,开始画图,又或者说是描摹。祝央不清楚穆兰皋还有这种技能,但他画起来相当娴熟,从打稿到细绘,一点点细节都画得认真用心,慢慢的,人物形象开始凸显出来,祝央定睛一看,很熟悉的脸。
是在军部穿着军服的他。
画面上的人手拿着一份文件,栗色的短发被打理得平整,五官端正俊朗,含一点锋利,上挑着眉直视前方,看着漫不经心又带些不容置喙的味道。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他啊,他在穆兰皋心里是这样的形象吗?祝央心里腹诽,穆兰皋正好停笔,手指轻轻摩挲上画里他的嘴唇,他张了张口,声音颤抖又眷恋。
“祝央……我好想你。”
“好想你。”
他闭上了眼:“我,好想你。”
祝央说不清楚他现在什么心情,穆兰皋也不等他想清楚,他倏地睁开眼,眼神像是枯萎的植物或者融化的雪,钢笔被他换到左手,他抓着笔,狠狠往自己的右手臂上戳,祝央听到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钢笔很快被穆兰皋手动拔出,鲜红的血飞溅出来,甚至溅到刚刚画好的人像上,画中祝央的脸也被溅到了。穆兰皋伸手去抹,显然抹不干净,还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看上去就好像这个“祝央”流出了血泪。
穆兰皋盯着那道血痕看了很久,他没有管被戳出血洞的手臂,没有管那些滴落到地板上的鲜血,他只是长久地凝视着那一幅画。
最后他笑了出来。
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不忍听闻,最后又全部变成破碎的呜咽。
“那一年你不该救我的,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对着画像道,眼泪滴在新鲜的血痕上,血液晕染开去,“祝央”脸上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可怜我,同情我?既然可怜我,为什么不永远可怜下去,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恨死你了,祝央,我太恨你了。”
他爬起来,狼狈地离开了这个房间,祝央听到他未尽的哭声。穆兰皋,这个跟他作对多年的宿敌,祝央跟他认识多久就有多久没见过他的眼泪,却在自己死之后,亲眼目睹一次,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