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周左右,章敏敏大概理解了老板说讲的“发展升级”——公司正在找一个面积更大的商网当办公新址,招聘更多的应届毕业生来充门面,进而能承揽一个大客户的广告推广业务。章敏敏就是这些应届毕业生中的一名。
门面确实有所升级,后台却一如既往的简约:比如在公司街对面租了一间大概八十平米的老式居民楼当员工宿舍,三室一厅被改造成了四室无厅,十五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让章敏敏一秒穿越回了那个拥挤的高中宿舍。
再比如公司内的摄像机并不是专业级别的,具体型号并不清楚,但是上手一掂量,敏敏就知道这个机器价格不会超过两万块。开玩笑,虽然她对摄影摄像和非线性编辑不是很感兴趣,但上课和交作业还是需要上手的好伐,光是电视摄像这节课,老师就足足讲了三节课才敢让他们摸机器。这三节课里只有一小部分讲机器的构造、功能和使用方法,绝大部分是她那些从未谋面的师兄们的惨痛教训。是的,全部都是师兄,没有师姐。可能师姐们和敏敏学妹们一样,都在听过老师的警示案例后决定对摄像机敬而远之了。怎么说呢,就是摄像机很贵,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专业摄像机的价格是数万元甚至十几万元起步的。虽然其他电子产品普遍会出现成本降低,再打打价格战就可以走入寻常百姓家的老路,但专业级的摄影摄像设备就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就一直贵得离谱。被学校宝贝的最老掉牙的摄像机一台也要几万块,章敏敏和拍摄小组同学一起完成作业的时候,她除了出负责出文案和分镜头脚本,每次出拍摄现场就是充当机器保镖。从来不敢单手拎机器,一是夏天出汗手滑,二是专业摄像机(就算是最小的机器)确实有点子份量。不能指望男同学,敏敏班上的男生两根手指就数得过来。
所以当章敏敏面对这台轻轻一提就感觉要起飞的摄像机,一下子看透了这家公司的家底子:穷馊且装范。好吧可以理解,让我们内心光明正面地想一下:这是一家有进取心、有智慧巧思、有钱花在刀刃上的公司。“是的是的,如果我是老板,我也会想方设法把大客户拉进来的,哪怕只是花钱买个摄像机壳子,里面配个手机像素的镜头。”章敏敏一笑,松开了手,把“摄影机”轻轻地撂下了。
其实章敏敏对这个公司的发展呀、规划呀、业绩呀统统不上心,她只是找一个毕业后的落脚之地。父母家当然也可以落脚,但是自从高中住宿以后,她已经七年没有和父母长久生活在一起,自己的房间也归了妹妹。而且她也期待工作之后自己能独立生活。这里的独立,就是像电视剧里的毕业生那样:一个人,一条狗,一间租来的房子,一个人生活。这是她心中的完美的生活,她觉得毕业后只要参加了工作,开了工资,就可以实现。
现实是:工资一千二百块,房租一千二百块。
试着租个单间吧,五百一间。咬咬牙租了。
试着养条小狗吧,狗市上的小狗狗一千到五千不等。咬咬牙走了。
试着一个人生活吧,房间门一关,确实就自己一个人了。
但是章敏敏也挺开心能够从那个集体宿舍里搬出来。而且她的新同事后来也成为了不错的朋友们,也先后从集体宿舍搬出来,或者投奔朋友,或者投奔男友,就是没有人投奔亲戚。
其中那位第一个和她打招呼的女同事名叫许静筝,她本来就和男朋友与另一对情侣合租房子住,在距离公司蛮远的地方。她男朋友毕业后直接签了一家国企,同校学文科的她平时学习成绩还比他男朋友更好一些,但显然一家精细化工企业不会考虑一位普通职工捆绑对工科一窍不通的家属入职。其实许静筝对这事早有预料,她当年和男友是小学同桌,中学同班,大学又同校的青梅竹马。她那时候属于有情饮水饱那一类型的,对这事没有过多在意,而是立刻为男友欢呼,并着手在网上搜索庞市的信息,准备并实现了延续工作同城的缘分神话。
那位喝水清嗓子给大家打摸鱼信号的男同事是一个希望让别人感觉他有点故事的男同学。他叫石子扬。来自隔壁城市。毕业院校所在城市不明,为啥来庞市原因不明。但给章敏敏和别人的感觉都是,这哥们是因为受了情伤而远遁(远遁不过六十公里)家乡的。因为庞市和他这个人在此之前就不沾边儿,问他他也不说给个痛快,总是说几句一听就是敷衍的答案后仰面看天,然后沉默。这样的表演多了之后,大家不问了,他又自己开始有意无意提起一些只言片语,一天天伤金悼玉的,章敏敏和女同事们就渐渐拼凑出了关于子扬君的校园爱情事故:子扬君爱上了一个吕孩,辣个吕孩痛苦、矛盾、挣扎、难以抉择,但还是没有做出选择,一年时间在三个蓝孩之间徘徊,一位是校园大哥,一位是校外大哥,一位是子扬小哥。最终,这个吕孩为了保护子扬君,独自面对校外校内两位大哥的纠缠,并跟子扬君说了再见。敏敏觉得还挺奇幻的,但她那两年听过的奇幻故事太多了,也分不出个真假,毕竟,这对于她的生活来说,连个调剂都算不上。
哦对了,石子扬也和别人合租,具体在哪里没有人知道,毕竟别人问他的时候,他不会报出小区名字,而是描述他住的房间有一间能够洒满月光的落地窗,夜里失眠的时候,他会干脆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酒坐在窗户边上,看月亮。对此,章敏敏会一边“哇塞你太会生活了吧”一边稳准狠地把午饭盒饭里的鱼香肉丝里的肉丝塞进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