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奴仆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敢言语。这自然是怕如果此时结梁,若此三人日后重新归来,必定算账。所以,众人一言不发。
崔旸旸见状,心凉了一大半,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人心如此——欺软怕硬。
“怎么样?女公子?我看你诬陷我们,更是才要被问责的吧!”三人立马得意洋洋地笑看着崔旸旸的洋相。
崔旸旸那一刻,忽若心梗,刚要站立不稳,余光且瞥见案上她们敬献的宝物,突然想到什么,欣喜若狂地跑过去,道:“这类珠宝、金银必经过人手,只要用粉尘或墨水,轻轻涂之,就能显现!到时候,我们一一对应你们的手指!”
这时轮到三人震惊无语,跪倒在地。崔旸旸看着这三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终于舒了一口气。
可是,此三人转而又道:“不对啊!那女公子你当初说的主母在调换御侍也是在诓骗我们了!既然如此,姑娘都毫无信义,如何治理得了这上下?”
崔旸旸淡然一笑,“我这人一向实诚,既然你们想去主母那里,便去主母那里服侍吧!”说着,崔旸旸狡黠一笑,“反正,无论怎样,就问你们是不是去主母那里了?既然如此,怎么去的还重要吗?”
“好……”三人有气无力地望着崔旸旸,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就这样,此三人被派出去回到卞夫人身边,崔旸旸给卞夫人上书说明情况,并把赃物一并献给卞夫人,而卞夫人闻此正好以“妄猜君心,贿赂主上”的罪名,把三人调离后庭。
这是入府的第三个晚上,但崔旸旸感觉才是第一个夜晚。她止不住叹息,“唉!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完了……”
陈炜烨端上茶来,安抚道:“可是女公子聪慧,能立即反应过来可用指纹对比之策。”
“幸好入府前跟晾哥哥去廷尉巡视过,这才记得有此方法。”崔旸旸一边接过水,一边喝道。
陈炜烨莞尔一笑,“是啊!晾公子心思细腻,姑娘也能留心。不过……”
“怎么了?”崔旸旸反过来问道。
“那三人其实并无大错,姑娘为何非要除之?”水袀筠听到这话,也好奇地凑过来。
“自古变法,必除旧换新,以立威望。故商鞅变法,必与嬴虔敌;惠文王继位,必除商鞅;武王继位,必除张仪;襄昭王继位,必除魏冉。何也?先王之人,熟悉事物,患之势大擅权,不便新政。此史之常规也!”崔旸旸解释道。
水袀筠也松了一口气,道:“说真的,我之前就以为姑娘你真的要放权给她们了。”
崔旸旸笑道:“我正意退而放权,因如同钓鱼之诱饵,加观之汉宣帝除霍氏之计,先不急独揽,以权放之。曹公曰:‘势利使人争’,莫过于此。霍氏一族为争权夺利,而先犯罪也!如此,宣帝则有名清霍氏也!”
“原来如此!”水袀筠恍然大悟,“看来以后,我也得小心点了……”
崔旸旸轻轻地打了一下水袀筠胳膊,“瞧你说的什么话?这方法都是老生常谈的计谋了,不过利益这玩意,确实令人熏心。我当时还怕他们不来示好呢!这样我连把柄都抓不住。”
崔旸旸回忆说着,自己当时心急到食不下咽,道:“不过幸好有你们帮腔,不然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让她们献礼。”
“姑娘言重了!”陈炜烨也笑道,“不过姑娘为什么一定要让她们送礼呢?这不还差点被反咬一口吗?”
“礼是一定要她们送出来的!”崔旸旸眼神坚定道,“吾便是如晁错一样,百姓既然用贡米来赎罪,那么我也要她们输财而巩固其位,一来这主导之权必归我,二来我也可以将其私藏货物,尽而充公。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陈炜烨、水袀筠无比为此赞叹,“那接下来,女公子又为之奈何?”
崔旸旸站起身来,看着外边的月亮,说:“万事开头难,如今奴仆无首,那就重新另造之。”
于是第二天,崔旸旸来到正堂,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些奴婢,那些奴婢见之前没有战队崔旸旸,都个个弯腰驼背,都快趴在地上了。
崔旸旸见此,依旧不苟言笑道:“前日之事,尔等亦有苦衷!故此不计较,愿今日之后,尔等勿生二心!不然,类黄董邓三人之事也!”
“诺!”众奴仆闻此,皆不敢造次。
于是崔旸旸又开始总结“前人之罪”道:“因三人之祸,起于类别众多,管辖甚广,分工不明。故此,吾吸取前人之经验,只置两位,设近侧一职,汇总事物;设督者一职,察之细微。故而——”
崔旸旸一边走回主位,一边端正身姿,下令道:“陈炜烨、水袀筠上前听令,汝等因举报有功,故借此暂代此两职。陈为近侧,水为督者!”
“谢女公子!”陈、水二人赶忙接过命令。
崔旸旸部署好内部后,又对外面奴婢道:“如今府中入不敷出,财富困难,但我不愿令尔等下放还乡,因此无业。但尔等深受黄董邓三人打压,技能不出,故财难以入账。故今之我命之曰:
府中上下各司,年过三十者为师,十五以下者为徒,师必授其技艺于徒,徒必尊师重教,若徒有过,则问师之罪;反之亦然。而乃已过十五者由督者直领,授教其他。”
见众人俯首谨拜,崔旸旸也就不多说什么,命陈炜烨重新登记府中人员,分配师徒。
可是,崔旸旸哪里能想到这种“断层式交叉”方法,十几年后居然被曹丕用到了曹植身上——诸王封地只留老幼,隔代中青年,以绝复燃之迹象。
“姑娘!”陈炜烨欲言又止。
“怎么了?”崔旸旸看着她,好似明白什么:“你是觉得我变了?”
“对……”陈炜烨忧心忡忡道。
“可是……现在府中停滞不前,百废待兴。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我不刺激他们,他们必然不会前进!”崔旸旸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这么做,是违背他们的意志……可是,至少现在,我不能宽仁待下。”
“姑娘……”陈炜烨眼中泛起泪花,“这计策是不是你当初上书说的‘交叉尽断根’,以绝新势形成?”
崔旸旸默默地点了点头。
水袀筠也顺势接言道:“此术破血缘亲疏,与生人相处,人无顾念。只是……姑娘……你会被人说冷血无情。”
“只要因血缘缔结的关系在,那么任何改革就永远不会彻底!”崔旸旸想通了什么,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崔晾晾提醒的:君臣、夫妻、同事等等非血脉的人之间,都只不过是以另一种血缘形式的存在!
崔旸旸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坦然地说道:“可这远远还不够……我还没有开始真的摒除杂余,并之同类,减少开支呢!”
走出门外,望着天上一轮明月,一阵凉风吹过,她的心里也不免发怵……
但她心里一直想着:“这才刚开始……可如晾哥哥所言,不为了获得谁的欣赏,也不为了报答谁的恩情,我只想治理好这个地方!若上天有意,请听我心!”
说罢,崔旸旸双手合十,含泪祈祷着上天,那是她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