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到哪儿了?”
陈宗贤问道。
陈平低头想了想,说:“算着日子,应该是快到汀州了。”
提起惊蛰,陈宗贤脸上的阴云像是散了些,他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他是沈芝璞的儿子,皇上心里还记着这事。”
陈平忙宽慰道:“老爷,您让他去汀州不正是因为这个么?若细柳下不去手,还有咱们的人,若惊蛰能杀了陆雨梧,那么在皇上那儿,这也算得是一个投名状,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皇上会放过他的。”
“皇上。”
陈宗贤垂下眼睛,说道:“陈平啊,我如今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是因为他被囚建安时我曾让人去照看他,还因为我曾跟他在一条船上过,可郑鹜是扶他坐上皇位的人,是先帝爷指名给他的辅政大臣。”
“咱们这位陛下从前做皇子的时候就很听先帝爷的话,先帝不让他做什么,他就不做什么,除了那么一件事以外,他还真的没有违逆过先帝,你看他登基以后,先帝不让他动修内令,他便真的没有动它的心思,哪怕是这回为了太后的敬香钱,他也没说过粮食换盐引这道政令的不是,还有那郑鹜,他是先帝给他的辅政大臣,皇上亦因此颇为倚重他。”
姜寰也许不是先帝心中最好的选择,可先帝心中那个最好的选择已经死了,剩下一个姜变,那个异族女人生的血脉,从来不配。
但选择姜寰,却符合中庸之道。
“可正因为我曾与皇上在一条船上过,建安那点情分,说不准什么时候消耗干了,皇上就该琢磨着杀我灭口。”
陈平听得心惊肉跳:“老爷,皇上他应该不会……”
“怎么不会?即便他不会,也自有人想让我死,想让白苹死,”陈宗贤想起郑鹜,那个从白身被先帝直接钦定为首辅的人,“皇上倚重郑鹜对我们白苹没有任何好处,只有让皇上心偏,哪怕是往我们这边偏一点点,我们也就赢了。”
“只有内阁里少几个莲湖党,陆证的修内令才有被撼动的机会,”陈宗贤冷冷一笑,“莲湖洞想以修内令在朝中求一个不败之地,他们休想。”
因为连绵的雨,汀州市井间总是湿润的,街边的树木被雨水冲刷得枝叶透亮,潮湿的雾气朦胧着,一顶轿子被人州署衙门的差役们抬着,经过道旁百姓的面前,光明正大地停在花府大门外。
“公子,到了。”
陆青山掀开轿帘。
陆雨梧弯身出来,抬眼看向花府大门,里面早有门子去禀报,他才踏上石阶,花懋便领着家眷出来相迎。
“花懋拜见陆知州大人。”
花懋躬身作揖。
陆雨梧虚扶了他一把:“花纲总不必多礼。”
雨丝斜飞,细柳双手抱臂立在人群之中远远地看着陆雨梧被花懋等人簇拥着入了府门,她稍稍侧过脸,余光扫过藏在人群最后的几道身影,她轻抬下颌,不声不响地转过身。
花府不愧是大族人家的宅院,高墙筑园景,山水拥亭台,几乎无处不浸透一整个世族含蓄内秀的底蕴,奴仆们穿廊过庭,更添生动。
他们来来往往的,都忙着准备入夜后的宴席,细柳身如清风掠过,在檐瓦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陆大人请用茶。”
花厅里,花懋看着婢女将茶碗捧来案几上,便抬手说道。
陆雨梧轻轻颔首,放在膝上的手抬起一瞬,却又忽然顿了一下,这时婢女们都退了出去,花厅中只有花懋,陆雨梧以及陆青山三人,隔门大开着,外面天色青灰,细雨朦胧。
花懋看他手又落回膝上,青色官服底下一层雪白的宽袖微卷,露出来一截被细布包裹严实的腕骨。
他没有要碰案几上那碗茶的意思。
花懋见此,眉心微跳,心思兀自转了几转,他明明年长这位小陆大人许多,此时却无法从这年轻的知州大人脸上瞧出半点端倪。
他端坐如山,外面的雨雾更衬他眉目疏淡,半分声色不露,沉静而内敛。
“花纲总放心,我今日来并不是要敬香钱的。”
他忽然开口,花懋顿时回过神,心念一动,既然不是来要敬香钱的,那就是……花懋一下抬眼,看向他。
陆雨梧说道:“花纲总那夜在凝碧舫中说,你听到了一些燕京的消息,但又不是很确定这其中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