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车行刚好是做这一行的,于是她召集了车行里愿意共赴国难的职员,组织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亲自带队奔赴滇缅公路。
这本小说毕竟是说南洋的故事,她不是主角,所以从她去滇缅公路到她丧生在炮火之下的两年时间,对她的描写很少。
只有在她死后,她的几件破了补了再补的旧衣和一封给她祖父母的诀别书被送到余家,请余家人代为转交给叶家二老。
诀别书不过寥寥数语:“祖父母大人安:日军空袭炮火猛烈,日日目睹同仁牺牲,沿途亦尸横遍野,女已做准备,以身殉国,伏请祖父母大人保重贵体,万勿记挂。”
这几句话让余嘉鹏心头大痛,他甚至亲去叶家要求为她在余家祖坟以余叶氏的身份设衣冠冢,让她能接受余家子孙香火供奉。
这个想法被叶家二老拒绝,余嘉鹏未能得偿所愿,却也因此跟秀玉的感情也出现了隔阂,为后面的故事平添了狗血和曲折。
小说看到这里,她极其厌恶余嘉鹏,也讨厌那个娘惹。
然而,书里星洲被日军占领后,余嘉鹏作为星洲华侨祖国难民筹赈会的主要人员,被日军抓获,日军为泄愤,也为了震慑民众,在大庭广众之下,余嘉鹏被砍掉双手,连轧几十刺刀,死得极其悲壮。
秀玉目睹丈夫被杀害,余家人一个个倒下,她带着余家的孤儿寡妇,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艰难求生,面对磨难,秀玉从未折过脊梁,照顾妇孺,保存余家血脉。直到战后,余嘉鹏那在国内支援的堂兄余嘉鸿归来。秀玉辅佐余嘉鸿重振余家,后来余嘉鸿病倒,她挑起大梁。直到国内改革开放,秀玉带着余家子孙回国投资。
想着书中的字字句句,叶应澜无论对余嘉鹏还是秀玉都恨不起来。但是让她作为正房看着他们俩恩爱,她也做不到。
想到书里爷爷奶奶得知她处境的眼神,知道她做下错事之后反而体谅她安慰她,甚至跟余家辩驳,如果不是余嘉鹏有错在先,她又如何能成这样?为了她能离婚,两家当年的情义几乎消耗殆尽。
长痛不如短痛,此刻余嘉鹏有错在先,趁着这个机会,她索性取消婚礼,成全自己,也成全他们。
叶应澜扯下头上的红盖头,推开车门,下车来,脚刚刚触地,她疼得倒抽一口气。
当年她爸被爷爷派去上海管理百货公司,她妈跟着一起去上海,她在上海出生,那时候上海早就不流行裹脚了。
她妈死了之后,她被爷爷奶奶接来南洋。
纵然星洲属于英国海峡殖民地,受西方影响很大,然而这里有一些大家望族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西方的影响,遵循着女儿家十二岁之后就不能见外男,有些女子还裹着脚。
余家就是这样的旧式大家族,他们家依旧遵循福建老家的传统。
婚期将至,祖母与余家婆媳喝茶,余家老太太提及了余家女儿的教养,说虽然她们不裹脚,但是会把鞋子做小,常年穿在小鞋里,这样长大了一双脚也会秀气可爱。
祖母听进耳朵里,来了个临阵磨枪,给她准备了一双小了很多婚鞋,把她的脚用布条给勒紧了塞进了这双绣花鞋里。
奶奶是勉为其难地满意了,却是把她给害苦了。
叶应澜忍着疼站直了身体,环顾四周。
见新娘子扯了红盖头下了车,乡民们议论纷纷,这新娘长得就跟戏文里的天仙似的。
送亲队伍里,叶应澜的姑父,作为长辈他正跟余家二爷在理论,见侄女从车里出来,头上盖头都没有了,简直是不成体统,他拿出长辈的架势:“应澜,回车上去。”
听到姑父严厉的声音,叶应澜捏紧了手里的红巾。
两家都是第一代来这里的华商,婚礼按照中国传统,摘红盖头不吉利,开口说话不吉利,下地不吉利。
现在是1937年,离她1941年炸死在怒江上还有四年不到的时间。再不吉利能不吉利到哪儿去?
“姑父,我有话说。”
正当她开口之时,她见余家老太爷带着一位身穿马褂长衫的年轻人从屋里出来。
“还不把盖头给盖上。”姑父回头呵斥她。
叶应澜已经打定主意了,怎么可能改变?她摇头。
姑父快步过来,沉声:“原本是他的错,你现在不守礼,就成了叶家姑娘没规矩。”
叶应澜红着眼圈摇头,姑父恨铁不成钢:“盖上,我跟老太爷协商,你想想你爷爷。”
爷爷是叶应澜的软肋,她妈一死,要不是爷爷奶奶将她带在身边养大,就她爸那八房妻妾早就把她折腾死了。别说让她上洋学堂,请人教授她学欧洲上流社会的礼仪,骑马、跳舞和驾驶,甚至允许她到车行做事。
到了年纪求亲的人家踏破门槛,爷爷奶奶在星洲各家适龄未婚青年中仔细挑选,除了男方本身品貌才学,还考虑他们的家庭。
南洋华人富贵的不少,但是富贵却家风好的极少。哪个有钱的老爷少爷没有三妻四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