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池又立一回,小心揽过衣摆坐了。
“我问你,你几岁了?”
“……十三。”
……生得倒高挑,瑗珂暗想。
“我今年十七,长你四岁呢。”
“嗯。”潇池点一点头,眼瞅在地上。
“如此我便是姐姐,你是弟弟。姐姐的话你不听?”
潇池抬头,“自然听的!”小郎君点漆般的俊眼望在瑗珂面上,“姐姐是我妻子,不管大些小些,你说话我都听的。”
瑗珂登时粉了面颊,这孩子竟一些儿不知害臊么。她沉了沉心思,又道:“晚上的事,你爹爹、奶公同你说了?”
潇池又垂了头,微红着眼圈将头点一点。“我对不住姐姐。”
瑗珂心下一软。“这不妨事,不是你的错。”
身侧一阵无语,好一会,瑗珂又道:“既如此,今后我睡床上,你乖乖抱了衾枕往榻上睡去。”
潇池怔住,低眉安静一回,转身收了被子便要离去。
“唉,你等等!”
潇池再转头,瑗珂道:“明早你起了再挪回来,莫教人瞧见。”
“…………”潇池默默去了,瑗珂望着他背影倒可怜起来。
烛火熄尽,月透轻纱,潇池怔怔望着里间绣帐,良久,他轻声道:“潇池委屈了姐姐。若是昶公子……姐姐放心……潇池不会告诉旁人的。”
里头没一丝动静,潇池直瞅到脖子发酸,月影疏疏,他又枕回榻上。
夜凉风静,枕上已是朦胧。
“……我不委屈,你别瞎想了。”榻上如听梦呓,潇池恍惚张眼,里头再飘来一句,“我同昶儿……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好生睡罢。”
更深夜静,一枕无明。
月沉西楼,已过四更,澄信拥衾辗转反侧——也不知池儿今夜是床上、榻上,还是地上。他难不记起自己那时。
次日一早,天未全亮,潇池忙忙起身将衾枕铺回床上。又过片晌,新妇起身,二人收拾好同拜公婆。
五房是没有阿姑的,两人一径往父亲那边去了。
澄信一早候在厅堂,潇池、瑗珂相携入内问安。澄信温声劝起,瑗珂从命起身,不经意间抬头一望,正对上澄信一双凤目。
呀?
面前这人……竟是老爷?
瑗珂心下好生奇怪,纳罕出神,竟将回避都忘了。
这哪里像家翁?如何看都是个温润极了的兄长。
澄信堂上温声嘱咐,问着些饮食起居。潇池对答,瑗珂不说话,一会儿斗胆再瞧堂上人一眼。
好生斯文丰雅,须都不曾蓄,他究竟多大?
那人仍在说话,瑗珂忍不住再瞧一眼,却正被老爷觉察,并不责怪,反倒朝她微不可察地一笑,再将目光转回潇池。
只是那笑,怎的虚空空的?
瑗珂一面想,愈发纳罕,更出了神。
老爷通身气派,仿佛台上的扮出来的书生一般……
澄信不曾提防,一下同儿妇脸对脸瞅个干净,心上“嘭嗵”一跳竟漏一拍,含笑将眼只对了池儿。
早闻姜氏绝色,以为不过浮言,如今见了方知利害,竟是国色。此人早该选作妃子,不济也该配个藩王,如何能到我家?澄信暗暗惊喟,震撼不已:家主也忒轻描淡写了。
他正感叹,心中反复是那句“惊人艳、绝世佳”,一面抱怨大哥不曾事先提醒,下头儿妇不时还偷望自己,澄信不解其意,只得报以微笑,却虚了眸光不肯再对她双眸。
姜氏之美与别不同,并非全无温婉,却打内里透着一股刚强。欲言其爽飒,其人却又妩媚得令人几乎不能移目。这副秋波一转,怕是顽石也要点头、天要雨花,全无言语可相描摹。澄信无端记起许多演义故事里关于妲己、褒姒的句子,心底暗暗生凉。
这哪里是池儿应付来的。他竟有些懂了蜀地那些关于瑗珂的流言。
一会儿应对已毕,终于打发了两人再往家主那去,澄信暗吐口气,连连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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