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盈双紧闭着眼蹲在地上,背靠着舱壁,尽可能不让自己摔倒。一旦失去平衡,她就会和地上的易拉罐、被甩出来的震动棒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爬都爬不起来。
没有人能在这种状况下站稳吧?她猜想。
她猜错了。船上出人意料的事情很多,比如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来开门。他不光能站,还能走,从不知道哪个岗位来到高鹏的房间,推开门。
“他妈的!”他说,就连这短短的三个字也好像被颠簸切割成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是胡睿。
陆盈双“哇”的一声就哭了。
又一个巨浪拍来,陆盈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窜了一下,像是身下装了弹簧,又重重落地。胡睿抓着栏杆,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双双,去床上。”狭小的船舱里,胡睿花了一分钟才走到陆盈双面前。他一手扶起她,一手抓着固定式的桌板,搀着她让她去床上坐好。
陆盈双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走路都费劲的的状况下,他居然靠膝盖倚在床板的力量支撑着平衡,腾出手来,在床上用厚被褥堆了一个三角状的“堡垒”。颠簸不休的舱室内,床板是唯一稳固的地方。船上的家具都是钉死在地面的,用被褥做的堡垒,支撑起一个狭小的空间,虽然不能让船只平息分毫,但至少不会让陆盈双磕到头。
“呆着,我得走了!”
胡睿来不及多解释什么。他忧心忡忡地望了望陆盈双,但海上地震一发生就是千钧一发,哪有空给他们闲聊;身为船长,胡睿擅离职守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陆盈双钻进“堡垒”之中。厚厚的被子裹着她,她拽着墙上的扶手,紧紧抿着唇。她试图用沉睡来躲避面对灾难的忐忑惶惑,但船晃得太厉害,她根本睡不着。
无聊尚且可以忍受,在恐惧中无聊就变成了一种酷刑。陆盈双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能力。从胡睿离开到季怀林进来,也就是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差,但在陆盈双看来却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风浪声中,她听不见脚步声,直到季怀林走到近前,她才茫然地抬起头来。
她像是绝境之中的囚徒,临近行刑的罪犯,穷途末路之际抬起头来。季怀林拉着栏杆,身形摇摇晃晃,神色是一样的忙乱。
“双双妹子,把这个药吃了。”他从来吊儿郎当,今天是难得一见的严肃,“我们呆惯了,这点风浪不算什么,你恐怕不好受。来,吃了。”
他递来一瓶口服液。是治疗晕船的特效药。
陆盈双不假思索地喝完,季怀林跟胡睿一样,照样没多说什么,转头走了。陆盈双能看出来他们很忙。他们像一群战士,在各自的岗位与风浪搏斗,让远丰号乘风破浪,在与风浪的厮杀之中存活下来。陆盈双不知道他们怎么抽空来这里的,却依旧感激他们的关心——无论是毛健送来的压缩饼干,还是沈铭拿来的手机和耳机。
“听歌吧。”沈铭说,“听了之后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却依旧听得出少见的温柔。他递来自己的手机,里面存了许许多多的歌剧与交响乐。陆盈双戴上耳机,高雅的音符在耳朵里流淌。她退回到桌面,发现沈铭的屏保是自己高潮时面色绯红、神情错乱、小嘴微张的照片。
在颠簸的风浪里,沈铭的温柔与残暴、高雅与低俗交织在一起。陆盈双缓缓闭上眼,笑了。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魔幻又最现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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