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国的饮食偏向于清淡。这是楚铭在一场夜宴上得出的结论,当他返回官府时,县令已经备好晚宴,谈不上丰盛,反而是衬托得县令清廉正直,招待客人的食物仅仅只是一盘蔬菜再加上各种各样的水果,这道食物的名字叫做‘沙拉’,备受佛门弟子的推崇,一来营养丰富,二来不用杀生,三来制作简单,而且比斋饭好吃数百倍,念经礼佛之余吃上一口沙拉,苦行僧也拒绝不了。黄天宝撇了撇嘴角,满脸写着“被虐待了”,一旁的县令笑着敬酒,众人恭恭敬敬,唯独黄天宝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伸手指着县令精心准备的食物,大声囔囔道:“你把大爷我当成兔子喂呢?”
县令面色铁青,但是最终一笑了之,黄天宝可是北方战区的军官,还真不怕得罪一个县令,但是他转头一想自己的举动的确有些过分,低头表示歉意,捏着鼻子品尝盘子里的蔬菜果蔬,出乎意料的好吃,黄天宝对酒肉情有独钟,蔬菜被他坚决抵制,结果因为缺少维生素而牙齿稀疏,但黄天宝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然而此时他吃得津津有味,蔬菜瓜果很快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因为他惊讶发现加了美味的酱汁,酸辣爽口,妙不可言。
与此同时,赵剑州的亲戚已经被带来审问,赵剑州的情人与私生子也在来的路上。
先前在凶宅被抓的黑衣人也已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本来是一位官方记录在册的僧人,但是一时想不开修炼邪术,心虚之下离开寺庙,他修炼的邪术能够帮他获得速成的力量,代价是他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把惨死的亡魂拘禁,折磨亡魂加强它们的怨念,最后把这股邪恶的力量吸收。
他听闻这个小镇闹出灭门案,这是一个提升修为的机会,他潜入案发现场,把遇难者的肉身直接摧毁,再营造出种种怪异的事情,让这个小镇的村民确信闹鬼,再由他出面解决,佛门弟子的地位本来就高,再加上他解决了闹鬼一事,立即就被村民奉为救苦救难的圣僧,从此留在这个小镇,日子过得津津有味。
他之所以出现在凶宅,是因为宅子内还有赵剑州一家尚未消散的魂魄,被他用邪法镇压,不得超生,正在不断散发怨气,这是他最爱的食物,所以当时他是在凶宅内开开心心的进食。
按照他的说法,灭门惨案与他无关。
深夜,赵剑州的亲戚终于经不住折磨,再加上县令承诺不会拿走已经分配好的遗产,亲戚们终于承认赵剑州有一个情人与私生子,而且共同生活,但是在灭门案之中毫发无损,凶手板上钉钉就是她!县令气得抓狂,要是先前知道这个线索,灭门案早就破了。
县令起身离开宴席,回到书房,在衙役的帮助下换上自己的官服,再用清水洗去脸庞上的疲倦之色,最后一步步走入公堂,沉声道:“开堂,就现在!”
楚铭暗暗吃了一惊,县令对这件事的重视可想而知,竟然不惜深夜开堂审理,楚铭一行人有旁观的资格,首当其冲带上的是一个绰号赵四娘的妇人,她是赵剑州的堂姐,按照亲属关系分走了最多的遗产,她老江湖得很,哪怕被带上公堂都毫不怯色,左右两旁的衙役拿着木棒敲击地面,赵四娘终于有些双腿发软。
她做不到问心无愧。
“堂下何人?”县令不怒自威,给赵四娘造成不小的心理压力。
赵四娘委屈巴巴道:“草民赵媛,见过大人。”
“为何要隐瞒赵剑州有相好与私生子的事实?”
“堂弟的相好不过三十多岁,小了堂弟二十岁有余,这分明就是图财,甚至妄想以私生子瓜分赵家的财产,幸好堂弟还有分寸,始终没给私生子名分,所以草民也绝不会承认他们。”
“错了。”县令摇摇头,目光开始变得犀利,“你想分得更多的遗产是假,真正目的是想掩盖你杀人的罪行,本官没说错吧?”
妇人一头雾水,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县令会是这样的态度,惊得瞳孔一颤,大喊冤枉,“堂弟的死绝非草民所为,凶手一定是堂弟的相好!”
“为何之前不说?!”
“草民听说凶手只有一人,那么多半就是堂弟的相好。杀人偿命,更何况是惨无人道的灭门,草民也曾想过举报她,但是这样一来就中了她的诡计,她会承担所有的罪责,然后把遗产全部都给自己的孩子,在一般情况下,私生子享有第二顺位继承人的权利,而我们都在第三第四顺位之后,如此一来,家产就全部都是这个私生子的了,草民为了扞卫家族利益,一时糊涂,只求宽大处理!”
妇人真的怕了,但县令仅仅只是威慑了一下,把更大的罪名不由分说扣在赵四娘头上,赵四娘莫名其妙之余,就奋力为自己辩解,把所有埋在心里的秘密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可认识死者的相好?”
“谈不上认识,仅仅只是见过几面,草民只知道她的名字,舟蕴,其他就一概不知了,这个狐媚应该是个外乡人,欠了一屁股债,还是堂弟还的,不然她早就被债主给打死了。”
“赵剑州与舟蕴的感情维持了多久?”
“很早就开始了,堂弟的妻子逝世后,舟蕴就被接入家中,算下来也有十一二年,私生子已经快要及冠了。”
“整整十多年,这件事竟然没有传得人尽皆知?”
“堂弟不愿给她名分,从来没有跟谁透露过这件事,据草民所知,两人甚至从来没有一起逛过街,草民这一家子也帮忙隐瞒,因为有一点自己的小算盘,假如哪一天堂弟不幸离开人世,他的遗产起码能被自己儿女继承,总比被私生子捡便宜强,结果......”
“结果便宜了你?”
“草民绝没有这个想法!”
“带下去!”县令挥挥手,进一步了解到更多的线索,甚至赵剑州的亲戚都知道凶手是谁,可是为了瓜分更多的财产,干脆与嫌疑人撇清关系,再加上官府认为这一起灭门案是男子所为,所以始终没有怀疑到一个女人身上。
“死者的相好是什么来历?”善命高僧出声询问。
“反正本地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根据赵四娘提供的线索,她目前隐居在了一处佛寺之中。”一场审问匆匆结束,县令并未休息,而是叫来捕快一同推测线索,忙得不亦乐乎,楚铭也在回想赵四娘与县令的谈话,不知不觉睡着了,最后还是宣无常摇醒了他,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最新消息是舟蕴与他的私生子都被带了回来。
“分开审。”县令轻轻吩咐一声,身旁的善明僧人欲言又止,本来是由他全权调查这桩灭门案,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能插上嘴,一方面是县令有了新的发现,一方面也是不愿放权,要知道佛门弟子身份尊贵,不少地方拉帮结派,邪僧们蛇鼠一窝,已经将县令给架空了。
善明僧人无奈一笑,试探性问道:“你说这两人谁是凶手?”
“负责杀人的只有一个,但两人很有可能是图谋,另一人接应。”县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赵剑州在床上被杀,就算与私生子关系再好,也断然不可能同床共寝,所以主谋必定是舟蕴,但是不必急着审问她,以我的经验,私生子那边更容易突破。”
于是私生子被带了上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和尚,还未被审就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没有见过大世面,更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作为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从一出生就被藏得很好,少年时代一个朋友都没有,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来他住进父亲的家中,也被管得很严,甚至父亲挖了一个地下室来关他,还有他的母亲与同父异母的三个姐姐。
再后来,他剃发为僧,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每天的任务就是默念晦涩的经文,他根本就没有成长的机会。
“你与赵剑州是什么关系?”县令没有用“堂下何人”作为寒暄语,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
“不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
“舟州。”
县令吃了一惊,随母姓自古以来是一件罕见的事情,难不成赵剑州从来就没有给私生子取名?
“赵剑州是你爹。”县令好心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