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长运多年,断无常的归宿仅仅就是那一方小小的木头做成的昏暗天地,一生无儿无女则由汪为仁为他披麻戴孝。举花楼毅然挂出歇业牌,本该敞开迎接各路吊客的大门此时却关了起来。往日的喧嚣繁华一扫而空换来的却是车辚马萧,门庭冷落,让习惯了热闹的人乍一看有些从春暖景和一下落到冰天雪地里去了。举花楼内的姑娘身穿素服为断无常行祭拜之礼。汪为仁接管了举花楼,然而从断无常入殓之后汪为仁就一直没有露面,丧事的诸项事宜统统交给了花娘统筹操办。
无人打扰之下,刘管事、郝管事二人一边维持着举花楼内的秩序一边趁机盘算着举花楼易主之事。他们商议已定,领着一镖人闯进断无常曾经的会客厅。汪为仁很奇怪地看着他们合上桌上的账册,问道:“原来是二位管事来了,我正有几桩账面上的事情要向二位请教。”
刘管事与郝管事看到今日的汪为仁似乎有些不一样,他打扮的十分利落不像往日那般随意,而且此人给他们一种不可另眼相看而需让他们刮目相看的粲然一新的感觉,尽管如此在他们陈旧的眼神中还是透露着诸多不屑,任凭汪为仁看起来像个大家公子其实都已不过是空有其表,心已腐空罢了。
郝管事冷哼一声道:“公子爷,账面上的事情我们也不懂,这你得找账房先生讨教。”
汪为仁道:“郝管事言之有理,那劳烦郝管事将帐房先生请到此处来为我指点一二。”
郝管事道:“还是省省力气吧,这里以后你就甭管了交给我们来打理就行了。”
汪为仁道:“说来惭愧,在下一向不怎麽理会这些管事的事务,以后要掌管这举花楼还要仰仗诸位。”
郝管事傲视道:“公子爷,你是聪明人,我们共事多年,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你还是去守灵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汪为仁道:“你们不在灵堂守灵反而如此兴师动众是来叫本公子去守灵的吗?”
郝管事道:“楼主可是拿你当亲儿子看待,按道理来算守灵的不应该正是你吗?”
汪为仁站起身来缓缓地向下走去盯着他们道:“如此说来二位管事及诸位兄弟还真是关心我,我看完楼主写下的诸项事宜就去。”
刘管事道:“这事宜现在轮不到你来看,以后也轮不到你来看了。”
汪为仁道:“对对对,刘管事说的对,这些事宜你们一定都懂,有你们辅佐也轮不到我来看。”他又故作哀婉道:“可惜我已经不能再是昔日的浪荡公子爷了,我现在应该是肩挑大任,叱咤风云的汪楼主。”
刘管事道:“公子是聪明人就别打马虎眼了。”
郝管事不屑道:“臭小子,你好不要脸,本事不济还敢说自己叱咤风云?你现在靠山已倒,你还有什麽本事敢大言不惭地指手画脚?”
汪为仁停下脚步道:“我现在是越听越糊涂了。”
刘管事神情得意道:“断楼主已死,你与举花楼再无瓜葛,现在举花楼是我们的摇钱树了,这下你可听明白了?”
汪为仁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如此说来,诸位兄弟是容不得本公子了?”
郝管事道:“不是容不下是举花楼里从来不养废物,这是楼主生前立下的规矩,我们这也算是遵照遗嘱行事吧。”
汪为仁道:“如此说这举花楼从现在起就是你们的了?”
郝管事蔑声笑道:“我们都说得这麽清楚了就不需要我们再重复了吧。”
汪为仁故意做出很悲戚地样子来道:“难道二位管事就不肯给我留一席之地让我安享余生?”
刘管事道:“汪公子,能好好解决的事情我们不想与你动手。你若是还有点儿自知之明就应该收拾收拾行李自觉走人,要是我们把你扫地出门,不但显得你面子上无光,也显得我们忒不讲江湖道义,彼此伤了和气,让外人看笑话面子上着实不好看。”
汪为仁哀然道:“我们都已经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这麽多年了,二位管事何必要把事情做绝?难道我们一起发财不好吗?”
郝管事哂笑道:“自古合伙人是成也财,败也财,这合伙发财也得看缘分呐,我们跟汪大公子缘分太浅。”
汪为仁用近乎哀求的语声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要闹得这般糟烂,难道不让外人耻笑吗?”
郝管事颇似为难的模样说道:“汪公子,做事要看面子,做人要看里子,里子充实面子亮人事才能做得漂亮,所以对于烂疮烂肉要做绝才能长新肉不是,所以公子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
汪为仁大笑一阵,随即愀然道:“照这样说倒是给我脸我不要脸了?”
郝管事道:“你这不是挺明白事儿的嘛。”
汪为仁冷嗤道:“你们只不过是举花楼豢养的一群看家的土狗而已,难道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吗?”
刘管事咒骂道:“本大爷这就撕烂了你这张臭嘴。”
说完,人已经向前冲去,脚踏台阶飞身而起,夺命断骨爪直掐汪为仁咽喉。
汪为仁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道:“可悲,真是太可悲了。”
刘管事已经跃了上来手指之力可以立时将汪为仁毙命,他的出招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汪为仁身挺如松,两眼犀利锋芒尽显,十分专注地盯着刘管事的铁爪,就在刘管事下落与汪为仁齐平,利爪还差三寸就可扭断他的脖颈之时,汪为仁抬起一脚将刘管事从台阶上踹了下去,刘管事一时间难以置信,人重重地摔落在地,嘴角间挂上了一丝鲜血。
郝管事见此一惊忙将刘管事搀扶起来不解地问道:“老刘,你......你怎麽回事?”
刘管事捂着肚子表情因痛苦而揉成了褶皱的一团,有气无力地说道:“他......这一脚......力气......用得很大......”
郝管事就差将自己嘴里的粗话泼出来了,可转念一想事情还没完成就来内讧显然有欠妥当再看汪为仁还是一副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模样也着实有些恼火,他对刘管事道:“老刘,你且瞧咱的手段,这一脚可不能让你白挨。”
郝管事运力蓄势,身体快冲两步,脚掌借力一蹬,人便腾空而起,可让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他眼前的汪为仁竟然不见了踪影,他知道汪为仁并不会武功所以才敢托大用尽全身力气冲了上去想用一招结果汪为仁,可是到得空中自己却发现汪为仁神鬼莫测般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心头一阵寒意穿透了他的脊梁骨,人在半空避无可避。
刘管事惊奇地望向腾空而起的郝管事与汪为仁瞬间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汪为仁竟然还敢做抵抗,他本以为这是汪为仁在找死可是现在看来预想的与看到的结果显然不同,预想的很简单,看到的实在是难以置信,汪为仁竟然会武功。
汪为仁从上往下坠落,右脚已经踏在了郝管事的脊背上,郝管事想拼命往下坠去以摆脱汪为仁给他的压力,可是哪里来得及,他快汪为仁更快,现在不是他在坠而是他被迫在向下坠,身上好像扛着五百斤的麻袋一般,宛如人顷刻之间从棉花堆里扎进了铁堆里去方才的舒服劲儿风流云散,身子重重摔在台阶上,他甚至已经听到了被台阶硌断的肋骨,一股鲜血从胸腔涌到了嘴里,腥气躁人。他想挣扎着爬起来,身子动了几动都没有挪动他那肥肥壮壮的硬肉团子般的身躯,一尊铁汉瞬间摔成了软泥鳅。
汪为仁道:“怎麽?就这点儿本事?方才那嚣张的气焰都被水浇灭了吗?做人呐,是得好好看里子。”
汪为仁的脚力在逐渐加重,郝管事现在连呼吸都已感觉十分费劲。
郝管事气力虚弱道:“你......你......怎麽可能?”
汪为仁摇头叹息挖心抽筋般地说着风凉话道:“可怜呐,一直喜欢欺负人,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别人给踩在脚下。”
郝管事道:“是......他妈的老子看错你了......你他妈的少替人打包......不平......”
郝管事后背前胸紧如绳绞,疼得他连喘口气都觉得疼。汪为仁抬起他的脚,郝管事才得以喘息,刘管事看着他道:“汪......汪......公子......求......求......”
汪为仁背手站在台阶上睥睨一切地说道:“放过你吗?”
刘管事点点头。
汪为仁道:“好,那我问你,是谁先来打举花楼的主意的?”
刘管事结结巴巴道:“是......是老郝......”
汪为仁道:“现在我只能留你们两个人中的一个人,你说我该留谁?”
刘管事急切地说道:“我......我......”
汪为仁笑道:“成也财,败也财也不全对,境遇不同所接受的道理也就不同。照我看改改也不错叫成于贪,败于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