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能发生多少事情,甚至一个时辰之内能发生多少转变,有谁知道呢?从人生的大局和局部看问题是完全不同的,从大局看惊涛骇浪与风平浪静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从局部看惊涛骇浪的那一刻可以翻江掀船致人于死地,风平浪静的那一刻可以让人享受江海浩瀚平静壮丽之美。不过问题就在于如何看待局部,如何看待那一刻,在下给不出答案。
楚山河没有带走关海升的尸体,任由关海升的尸体在林子里慢慢变僵,当然他知道会有人来收尸。
新皇关则宁派出寻找关海升的人不知道穿了几座林、趟了几条河、过了几座小山终于在眼皮子底下找到了关海升,他们把他僵硬的尸体带回皇城复命。
在争夺权力的道路上不否定关则宁利用了他的父亲于他而言实在不孝,就像当初楚山河兵谏金銮殿时他没有一剑弑父的决心但是他还是不孝,如若旁人不是鉴于他的威势“不肖子孙”的帽子他还是要带的,就算人不明讲可也会暗想。
关则宁的不孝对于他自己而言是太想让这一刻在人生的大局上来得早一些毕竟他亦不再年轻,日薄崦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大关,纵使修为再好他又怎能抵得住岁月的无情。对于百姓、国家来说让这样的人手握权力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呢?古人云:“听其言,观其行。”所以在下也给不出答案。关海升的尸体一定要带回去这涉及新皇的威严也涉及皇城之中关家的颜面。
楚山河早已走得远远的了,他在林子里一边闲逛一边思考,他在思考白易川难道并没有他想的那麽复杂?白易川上位后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他的背地里真的清清白白吗?脑子里产生的问题很奇怪,他想不明白干脆不想,懒懒散散道:“想也想不通的时候不妨先放一放,是问题就一定有最接近它的答案。”
人生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无论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亦或是大问题、小问题。
他没有急于去查明真相,他也不担心未来会发生什麽可怕的问题,因为该来的总会来,等一等、慢一慢,看到的东西可能会更多一些。人要学会放空自己,这是这麽多年来楚山河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他漫无目的闲游,心中感慨万千,笑道:“任你们机关算尽走到头来竹篮打水还不是一场空啊。”只身来到一处河边,走过去躺在河岸边上刚刚长出柔嫩草芽的草地,呆呆地看着流水,静静地聆听潺潺的流水声,心思如奔腾不息的流水,心却格外宁静,竟然莫名其妙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人算不如天算,天算还需人为。有意思,有意思。”
日落为夕,天边如火中烧。
夕阳无生机,其意为落幕,但落幕也有颜色。盛日那耀眼的光辉披上朦胧的纱衣,余火燃尽最后一丝生命留下的美丽却让人陶醉,人不恋夕阳,情不在深处。楚山河回到他的草庐,望着西边的燃烧的云彩,想到了小山河,心中想道:“我那乖徒弟最喜欢的就是夕阳西下时的风光,他是不是也在欣赏这美丽风光。”
谭珺如道:“若非多情客,怎好恋斜阳?”
楚山河道:“四姐。”
谭珺如道:“你在想什麽?”
楚山河笑道:“我在想人至暮年总是不尽人事,可是为什麽日落黄昏却没得格外出众?”
谭珺如轻叹一声道:“因为太阳活得比人长。”
楚山河道:“四姐的答案倒挺别致。”
楚山河道:“兴儿呢?”
谭珺如道:“那孩子很累很累,鱼姑娘看着他已经睡了。”
楚山河道:“少不经事。”
谭珺如道:“不能这样说,想想要不是你当年跑了不也跟他一样嘛。”
楚山河道:“是啊,兴儿出身皇室拥有的东西是寻常人想都想不到的。”
谭珺如道:“你为什麽会选择放弃?”
楚山河道:“我不知道啊,当时太年轻没考虑太多。”
谭珺如道:“我们已经开始慢慢变老。”每个女人对于容颜将逝都有种莫名的惆怅。
楚山河道:“四姐在我们心里永远是那样年轻漂亮。”
谭珺如如沐春风笑靥温和动人,道:“你呀,唉,你让大哥他们去暗中保护关则宁,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楚山河道:“因为我是个好人呐。”
谭珺如大笑道:“你可真对得起‘好人’二字,不过我可不觉得你就是简单的成人之美。”
楚山河道:“的确如此,我怀疑白易川留有后手。”
谭珺如不解地道:“后手?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何况连他亲生儿子都在我们手里了。”
楚山河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个局。”
楚山河将跟关海升说的话又对谭珺如讲了一边,谭珺如听后感觉不可思议,深吸口气道:“这些年你就这样过来了?”
楚山河道:“所以,我在猜他的后手会有多强大。”
谭珺如道:“到有一个以绝后患的方法。”
楚山河道:“以绝后患的方法,我只知道死人做不成皇帝之外想不到别的方法。”
谭珺如苦笑两声,道:“所以你不会做的。”
楚山河干笑两声道:“做过一次畜生就够了。”
谭珺如叹了口气道:“这里面牵扯的太多太复杂我一时还不能想通。”
楚山河道:“我们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但是不能简单地去思考问题。”
谭珺如道:“虽然我还没想通,不过我并不同意你的看法,问题也不能想得太复杂,你就是想的太多。”
楚山河道:“这就是做人的难处,无论用什麽方法解决问题,只能无限去接近答案,但是永远不会找到最正确的答案。”对于楚山河来说有这样的感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有这样的经历,比如说一滴水加上一滴水还是一滴水,即便形态变大了也还可以用一滴水的常识去理解,可是一根筷子加上一根筷子就变成了两根筷子,事物的形态不同产生的答案也就不同更何况复杂的人呢,所以他才有了这样的感慨,仅限于此。
鱼小丸道:“我听你们说了一堆话连个答案都没有,结果都是废话喽。”
楚山河道:“我迟早要把你嫁出去。”
鱼小丸道:“你们真是笨的不开窍,还什麽人到暮年不尽人事,日落黄昏美的出众,还什麽太阳比人活得长,真是笨呐,太阳就知道升、发光、落、回家吃饭哪像你们一个个跟个老狐狸似的,简单点不行,干嘛活这麽心累,大道还至简嘞。”
楚山河笑道:“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被你教训,受教了。”
谭珺如也笑道:“小丸姑娘说的不错,教训的是。”
鱼小丸道:“你做事就是前怕狼后怕虎,能不能做事干脆些,相当皇帝你有本事就当啊,当不上回家种田呗,管那麽多干什麽。”
楚山河道:“做事就该学小丸。”
谭珺如道:“小丸姑娘看上去温柔善良可爱,没想到性格却如此直爽,让姐姐实在敬佩。”
鱼小丸道:“本姑娘一向如此。”接着又道:“既然你担心白易川有后手,我在这原州城耳目众多,你怎麽不让我去给你打探打探。”
楚山河道:“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嘛。如果白易川真的有后手,在关则宁不知情的情况下突遭袭击有大哥、二哥、三哥、小堂出手相助我就放心了,我可不想让我们美丽的小丸姑娘独自冒险。”
鱼小丸鼓着脸不服气地道:“这话听着到不假。”
谭珺如大笑道:“你这话听着到不假。”
鱼小丸道:“哎,我说,你大哥用剑世所罕有呐。”
楚山河“唉”了一声道:“我大哥的武功可是我翻不过去的山,跨不过去的河哟。”
鱼小丸道:“你真的不如你大哥?”
楚山河道:“远远不如。”
鱼小丸瞪眼看看谭珺如,谭珺如道:“大哥的武功境界我们自是远远不如的。”
鱼小丸问道:“你们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楚山河道:“这到可以。我大哥文崇礼生性平淡,剑法极高你是知道的;二哥湛奕问生性洒脱,只求自在,身上不管带多少银子第二天一定是花个分毫不剩,拳脚功夫独树一帜;三哥秦重沉稳厚重,他这样的人最适合用刀,他的刀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四姐处事精明,做事有方,喜欢做生意,走到哪里我们就帮她把生意做到哪里,她每天的时间就是数银子,她是我们几个人的财库,武功嘛,自然也不弱;小堂聪明伶俐,做事大大咧咧,虽是世家公子,却与世家的身份格格不入,做事情我行我素,喜欢江湖风情,武功没得说,剑法别致。我嘛,比他们都稍微差一点儿,样样精通而已。我们几个人中也就我和小堂的身份稍微好一些,而他们都是平民家的孩子。”
鱼小丸撇撇嘴道:“一伙大老爷们儿行走江湖竟然靠一个女人养活,还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样样精通。”
谭珺如笑了笑。
楚山河看着鱼小丸笑道:“行走江湖自然是要花银子的,难不成还要我们要饭?”
鱼小丸道:“看来你们朝夕相处对彼此的了解都很深呐。”
谭珺如道:“肯定是比你们隐卫深。当然,并非朝夕相处就了解的通透,而是用心交所以才了解的透。”
楚山河道:“四姐说的对,在我的隐卫中你是跟我混的最差的一个。”
鱼小丸撇嘴道:“正是跟你混所以才差,若是跟着别人混老娘我早飞黄腾达了。”
楚山河唯诺道:“是啊,是啊,小丸姑娘聪明伶俐,美丽可人,乃世间少双之才,肯定能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
鱼小丸不屑道:“你没有和他们比过武功?”
楚山河道:“我们的相逢奇奇怪怪,有的打过,有的没打过,就比如我大哥,我是从来没有跟他交过手,但是我这三十多年来遇到过的高手中绝对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而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鱼小丸道:“你大哥的剑法为什麽如此厉害?”
楚山河道:“你可听说过多年前江湖上曾有过两位绝世高手。”
鱼小丸道:“莫非是……”
楚山河打断她道:“你年纪虽轻,却涉猎江湖很深,听说过也不足为奇。他们就是一位攻剑术创始人轩辕百戈,一位守剑术创始人司徒寒山,此二人亦敌亦友为了让自己胜过对方不停的追求更高的剑境,实在有趣的很。轩辕前辈自称他的剑攻无不破,天下无敌;司徒前辈自称他的剑固守不败,纵横无双。”
鱼小丸道:“厉害又如何,尘归尘,土归土,人死归阎王。”
楚山河叹息一声道:“你说话为什麽总是这样直白,小姑娘家的能不能讲话温柔些、婉转些。”
鱼小丸道:“我不说不就行了,你快接着讲吧。”
楚山河长叹一声道:“两位高手彼此竞逐,免不得冰剑寒霜,而且还不止一次。”
鱼小丸道:“我更关心结果。”
楚山河自顾自道:“浩渺天下,万古长流,巍峨青山,苍茫云巅,绝世一战。两颗孤寂的心流着滚烫的血,两柄落寞的剑带着彻骨的寒,两种无端的道诠释有形的术,经此一役二人对剑的认知好像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轩辕前辈从此自称他的剑攻之不竭,司徒前辈从此自称他的剑守之不倦。”
谭珺如道:“胜负的答案化作一江春水,春水的温柔抚平了两柄受伤的剑,两颗受伤的心。”
鱼小丸道:“麻烦读书人讲话能再直白点儿吗?”
楚山河没有理会鱼小丸道:“道有原而无端,用者实,弗者观。我想两人对于他们自己的剑道已经大彻大悟。”
谭珺如道:“能用胜败的论法谈论二道相争吗?道没有办法争强弱,他们生而不灭,长存于天地,谁都不知道归宿是什麽。”
鱼小丸道:“你们还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他们好像忘了鱼小丸一样,楚山河叹了口气接着道:“大哥曾经给我说过,轩辕前辈的剑没有攻破司徒前辈的剑。”接着笑道:“我也是软磨硬泡他才勉强给我透露点儿的。”
鱼小丸道:“他给你透露是什麽意思?”
谭珺如道:“意思是我大哥是轩辕前辈的亲传弟子。”
鱼小丸惊呼道:“真……真的?”
楚山河道:“然也,然也。”
鱼小丸道:“怪不得他剑法这麽高。”
鱼小丸又接着问道:“你没有让他教教你?”
楚山河道:“我和小堂跟大哥学过几天剑,得其形却不得其意,因为大哥的剑道我们做不到,就像道理一样,谁都能听明白可就是极少的人才能做到。”
鱼小丸道:“什麽道理?”
楚山河道:“剑理。”
鱼小丸道:“是何剑理?”
谭珺如道:“看我们小丸妹妹如此求知心切,果真好学不倦啊。”
楚山河道:“四姐,咱别给自己惹麻烦了。”
鱼小丸白了谭珺如一眼看向楚山河道:“那就快说。”
楚山河道:“大哥剑法虽然师承轩辕前辈,专行攻道,可是他的剑理在我看上去就是一滩‘死水’。”
鱼小丸疑惑不解道:“死水?”转头问向谭珺如道:“珺如姐,死水是什麽意思?”
谭珺如婉然笑道:“你竟然喊我姐姐,真是姐姐的好妹妹。”
鱼小丸道:“本姑娘虽然性情直爽,美丽可爱,但不是不懂礼法。”
谭珺如道:“是是是,我知道,不过我没跟大哥学过剑我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山河竟然用‘死水’形容大哥的剑理。”
鱼小丸道:“果然问了也是白问。”
楚山河道:“死水在我们任何人眼里都远远比不过活水那样灵性、灵动,可是死水亦有死水的妙处。死水,应天而生,应时而亡,游走乾坤,孤绝萧寂,不在乎别人的冷眼相待,不在乎别人的随意践踏,甚至不在乎别人的独断专杀,就是一副生死无畏的样子。死水就像大哥的人一样,他的剑永远不会有丝毫波动,不求于人,不悲于己,不喜于物,不怒于事,无情无欲,任己生灭。”
鱼小丸道:“真的有人能做到这样吗?”
楚山河道:“我不知道,但是大哥做到了,他的精神仿佛已经融于天地,因道升华,只留身体在人间行事。”
鱼小丸“咦”了一声道:“真玄妙啊,可是这样的人还有朋友。”
楚山河道:“没有人看得起一片死水,可是里面还是有生命存在的,他们与这片死水共经生死存亡。”
谭珺如道:“所以我们就是他生命里的小生命?”
楚山河道:“也对也不对。”
鱼小丸道:“这是什麽意思?”
楚山河道:“我们这些小生命,看似微不足道,实则是组成了死水的生命。”
鱼小丸道:“那不还是有情?人是绝对不能做到无情的。”
楚山河道:“你认为的情是心中的情,他的情是要做什麽和不做什麽。在我看来他以天地为对手,而不是以我们为对手,所以他的剑才能在这天下如入无人之境。所以我和小堂就算知道大哥的剑理、践行的剑道、修练的剑术也根本学不来。”
谭珺如道:“看来还是你更了解大哥。”
楚山河微微一笑道:“主要是大哥从不给我们提及遇到我们之前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鱼小丸道:“算了算了,不听了,听了也不明白,奇奇怪怪,道理一大通。”
楚山河道:“我自己也不能说的很清晰透彻,但是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以言难描。”
鱼小丸道:“这样说来,你大哥得轩辕百戈真传,武功之高岂不是天下第一?”
楚山河摇摇头道:“大哥剑术的确师承轩辕前辈但是他选择用自己的剑理、剑道去诠释攻剑术,这也是他适应天地的法则。天下第一我不敢说,江湖之大还不知道究竟隐藏了多少武学中的旷世之人,我们毕竟经历的有限,只是至少目前来说所遇到的人还没有能在剑法上胜过大哥的。”
鱼小丸道:“你们很敬重你们的大哥。”
楚山河道:“这是自然。”
鱼小丸道:“有这样的高手给你撑腰做个皇帝岂不是儿戏?”
楚山河道:“张口皇帝,闭口皇帝,这皇帝也太不值钱了,你要拿皇帝当儿戏那当之何用?”
鱼小丸道:“伶牙俐齿。”
楚山河道:“做了皇帝,我就不是我了,你也不是你了,还是现在的好,不是吗?”
谭珺如道:“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果真是一种福分。”
雨小丸低声道:“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果真是一种福分。”
楚山河朗声大笑道:“难得被我们的小丸姑娘夸奖一次。”
鱼小丸道:“谁夸你了。”
谭珺如道:“交一个懂情的朋友的确是一种福分。”
楚山河道:“此时的我们只是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可是权力终归是造福于人的。”
谭珺如道:“权力能带给拥有者很多价值,他们却甘愿牺牲一些看似普通实则宝贵的东西来换取这样的价值。”
楚山河道:“看似权力是他们的工具,实则他们只是权力的奴隶。”
谭珺如道:“你可以做权力的主人用它造福天下。”
楚山河道:“我可以别人也可以。”
鱼小丸道:“你相信关则宁可以?”
楚山河道:“不信。”
鱼小丸道:“那天下不就遭殃了?”
楚山河道:“不信不代表不可信,察其言,观其行。”
鱼小丸道:“我该说你太豁达还是心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