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殿值官敲起了钟鼓。
捧盘端酒的宫女,立刻随钟鼓声鱼贯而入,清一色全是羽衣鱼裙、长纱曳地,大有进入龙宫的奇妙感觉;仙姿修长的宫娥们一边斟酒布菜,一边在漫舞中美目流盼,浓郁的芬芳、几乎要令客人未饮先醉了!
苏天隆知道这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旧宫女,对于胡人的奇思妙想,也不由大为感慨。一扫方才的尴尬,悄悄对李淮说:“若得天下太平,你我也要广置这样的美人,方不负少年时的辛苦啊!”
李淮只应酬的一笑,却不怎么理他。
俄尔,大殿上传来细乐的演奏声,宫人献舞,酒宴开始!
这个时候,宾主觥筹交错,笑语声喧,一心一意都在听歌看舞,既不谈公事、也不提过往,气氛倒也“融洽”。
就这么从午前一直喝到午后,大家于酒酣耳热之际,彼此都有了醉意。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下起雪来:漫天飞舞的雪花越下越大,转眼已深可近膝了!
李淮暗喜。就想见好就收,借此辞归!
可正当要开口时,萧闵却突然下令:“如此大雪,须防胡人余孽趁机作乱,传令四门:可提前关城!”
李淮暗惊:这哪是防贼啊,不就是在强留于我嘛?……可见这阳谋之中,果然也夹杂着阴谋,我须加意小心才是!
想到这里,他很快又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几乎没人看得出他转瞬即逝的那一丝慌乱。
萧闵冷傲的望了他一眼。
——虽然李淮这人,经常奸雄般的不择手段,但对于他致力一统的同理心、和对“儒将”羽毛的那份珍惜,萧闵还是颇为赞赏的。当下一抱拳,朗声说道:“苏兄、李兄,正所谓人不留人天留人,今日既得大雪助兴,正当与诸君痛饮耳!——来,换大杯!”
宦官们得令,立刻取来几只硕大无朋的金爵,放在众人面前!
苏天隆自无所谓,李淮却暗暗留了神:这头荒野孤鹰,不是要将本帅灌醉吧?
这时萧闵起身,亲自斟满酒举杯说道:“大家共饮了这杯酒,然后我有话说!”
李淮知道戏要开场了,连忙也端酒起身,不失风度地回应道:“好说,请!”
说完一仰首、将酒喝干。
他的豪爽与淡定,令萧闵与苏天隆的眼神双双为之一错,也各自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归座。
鱼妆美人这时近前,重新为三人斟酒布菜。
李淮用深邃的虎目望望萧闵,说:“酒已饮了,萧兄有话请讲吧!”
萧闵抚案说道:“今日是年首岁尾,萧某要说的,自然要攸关来年之计!——不知列位是否听说,如今的西域、又出了一个天蝎女皇。据说此人虽是女流,却极其阴狠彪悍,连曾经的草原霸主也不放眼里,并与北燕勾结、大有合击中原之势!”
苏天隆接口说道:“不错,此事我也有闻的。只可惜,我中原之地早已秦风不再了,否则漫说她一个无毛的女单于,就是几个、几万个须眉单于又如何!”
萧闵将金爵满满一握:“苏兄所叹,不无道理。但秦汉之基尚在的,只是少了点秦汉之风罢了!”
李淮瞅了瞅两人,心想这些话都是冲自己来的吧!于是轻轻转头,故作调侃地对苏天隆说道:“以李某看,苏兄仁义素著,军马威盛,若振臂一呼、必四方响应,何愁秦汉之风不复呢?”
萧闵目视着李淮,棱角分明的下颌不觉一动。
苏天隆这时,慌忙摆手推拒道:“李兄何必取笑!——在下才疏德薄,只愿效法越王错枝、混个钟鸣鼎食足矣!”
萧闵望着两人各说各话,情不自禁地地一捏金爵,发出纤细至微的金属断裂声!
在他身侧的薛骞一皱眉,蓦然起身说道:“列位将军:如不嫌在下人微而言轻,当有一言进上,不知当讲与否?”
李淮瞅了瞅他。
知道这就是游说苏天隆、拦截李雷,身为萧军第一谋士的薛骞,心里不禁暗生了一份警觉。
反倒是苏天隆,自从在洛城与薛骞一番深交之后,对他那叫一个佩服,立刻接口说道:“先生乃萧兄子房,苏某正想一闻高论呢!”
薛骞谦卑地一笑:“不敢!——三位将军都是当世的豪杰,本没有在下妄言之地的;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此内忧外患之际,也只好斗胆上言了!”
说完,特意将目光望向李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