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宾饭馆外来了一小撮人,打眼一看,男的居多,女人也有,为首的身材壮实,一脸横肉,颧骨下边挂着一块疤印。
如果不是街口还挂着“为祖国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的红色横幅,真不知这人是从哪儿来的绿林恶匪。
“张桂花,听说你们家搞上个体户饭馆儿了?”
张桂花一眼就认出,这是县里一家国营饭馆的掌勺,除了经营国营饭馆,还专门给县委大院做饭,上通下达很是便利。
她一时没吱声,谁想弟弟张应春却非常硬气地挺身而出,大声斥问道:“你们是来干嘛的?要是闹事的,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不等领头的胖子说话,旁边先有一两个女同志起哄,瞧那穿衣做派,大概也是从国营饭馆里养出来的二小姐。
“哟哟哟,不愧是干个体户的,就是硬气,说话也这么有底气啊!”
“我说桂花姐,你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农民子弟,怎么也染上个体了?”
“哎,我听说干个体的成分都不好,要么就是被渗透了,要么就是思想觉悟不行。”
“可不是嘛,要放在三四年前,你敢自个儿开个体饭馆,那可得上大会、浸猪笼的!”
闹事的几人一唱一和,其他人顿时大笑起来,充斥着讥讽意味的笑声极度刺耳。
街口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不时之间竟也随之发出一两句笑声,间或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方兆中瞧着架势不对,先低声问了一句:“妈,这些都是哪儿的人?”
张桂花嗫嚅着嘴唇,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概都是国营饭馆的人,领头那位更是县大院的常客,咱们可……”
此时的张桂花的的确确被这几人说怕了。
她没什么文化,就是个听风就是雨的农村妇女,但害怕之余又有点儿不平的气愤,五味杂陈之下,张桂花还是被闹事者的气势压住了,扯了扯方兆中的胳膊低声道:
“儿子,要不咱算了,算了,不干了。”
方兆中心中了然,坚定地按了按母亲的手背,走到舅舅张应春的身边,底气十足,不卑不亢:
“几位同志,我们家也是正经搞饭馆的,不知……”
领头的胖子不等方兆中说完,硬插了一嘴,十分蛮横地说道:“正经搞饭馆?我从出生起就只知道国营饭馆,从没听过自己开饭馆儿的!”
方兆中笑了,对上那胖子的眼睛:“那您出生的可有点晚,我国自建国后就有个体饭馆,不说个体,五四年之后的公私合营也是报纸报道过的,你不知道?”
“你——!”掌勺胖子被噎了一句,他没读过什么书,一时间哪想的起来这项政策那项政策,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反驳之语。
方兆中环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既然今天街坊四邻都在,那么今儿,我就趁着这个时间,跟大家宣布一件大事!由我母亲张桂花同志经营的个体户饭馆开业在即,届时请大伙过来做客品尝!”
方兆中一家要搞个体饭馆的新闻其实早在燕京来人那会儿,就已经传开了,但饶是如此,听到方兆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开业个体户饭馆,围观人群中依然沸腾起来。
跟着掌勺胖子来的几位年轻人见势头不妙,立马反击道:“一个门面,几条板凳,你也敢开业!你倒是等着瞧瞧,看看能不能开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