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匪伸手去触摸。
相触间隙,却延展出无限的冰凌。
山匪被冻成了人柱。
有人反应过来,想要退去,却被一排排拥挤的马匹与人拦住了退路。
无数雪瓣落下。
便结成了横穿老槐树至镇口的数里冰原。
千余山匪在无声无息中冻成了冰。
他们似乎听到大雪中传来声声歌谣:
“玉壶一色天漫漫,乱雪飞春减却寒。
屑琼筛瑰塞青川,柳絮如拳辊作团。
却愁霓裳不禁冷,携筇问讯遍玉栏……”
“嗤嗤嗤——”
无数人形冰柱开裂。
千余山匪在歌谣声中化作了冰凌齑粉,散落在冰原上。
陈远强忍住胸口处传来的疼痛,轻叹一声,
“结束了。”
“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吸引了陈远的注意。
冰原中央,缓缓爬起一道人影。
是攀山虎。
他浑身裙甲早已烂的不成样子,头发散落,满身皆为冻疮与血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癫的笑声,从攀山虎的口中涌出。
陈远心跳得越发猛烈,脸色有些发白。
应当是催发【踏雪·履冰】透支所致。
锈剑没派上用场,乃情理之中。
陈远将锈剑握紧,缓缓向前走去。
冰原中寒气凌然,满地血色齑粉颇为粘脚。
癫笑声中,陈远走近了攀山虎的身前。
“你…在笑什么?”陈远问。
“噗通。”
攀山虎无力跪下,双膝处的血顺着冰原流到了陈远脚下。
他冻的有些僵硬的口腔发出“吭吭”的声响。
停顿半晌,攀山虎才有气无力地笑道:
“青凤卫四盟盟长攀山虎,拜见……天策将军。”
陈远瞳孔猛然震荡一下,
“你说什么?”
“回将军,属下说,青凤卫四盟盟长攀山虎,拜见天策将军!”攀山虎的声音比之前更大了一分。
陈远握剑的手轻轻抖起。
他的心脏狂跳,脸色愈发苍白。
陈远伸出食指,指向满地血色齑粉,颤抖着问道:
“那…他们呢?”
攀山虎咧嘴一笑,大咧咧道:
“回将军,他们皆是四盟的兵,也是青川的兵,曾经是。”
“轰。”
冰原开裂一分。
陈远猛地后退两步,他的眼神冷厉到了极致,看向攀山虎道:
“你们是逃兵!”
攀山虎的身形放松下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道:
“将军,青川亡了,哪有什么逃兵不逃兵的。”
“若你们——”
“将军。”攀山虎打断了陈远的话,
“敌不过的,就算加上我四盟的兵……一个起劲小宗师,一千三百四十二个虾兵蟹将,也改变不了什么。
南妖下放十位天人冲我青凤卫辖地…属下也只是想…保一下这些臭小子的命。”
陈远只觉得耳边传来嗡鸣声。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这满地血色堵住了嘴。
攀山虎笑笑,开口:
“将军无须自责,吾等按军法讲,也是逃兵,终要上死刑的。”
陈远强撑住心神,冷声道:
“为何你认得我,他们……不认得我?”
攀山虎摸了一把额头上不断渗出的血水,再笑道:
“军中只闻天策将军神威,下面的兄弟大多没有见过将军真容。
唯有属下这种上得了丁点台面的小将,才有幸识了将军的脸。”
陈远不语。
“将军乃神威盖世,上了城头只与大妖厮杀,军中无人不称你为军神,百岁未近,已立下无数军功,青川这贫瘠的地方,终是配不上将军的……”
攀山虎的声音沉闷,笑得却很开心。
他艰难起身,左腿却深深陷入冰缝里。
嘴唇嗫嚅两下,他索性用马刀将左腿斩去。
“将军仙法玄妙,今日怎不见将军的斩龙戟……”
攀山虎砍去了左腿,才从冰缝中脱身。
他单只腿支着身子,一蹦一跳地靠近陈远面前。
他对视着陈远的脸,毫不退让。
“将军果如传闻言,俊朗非凡…只可惜,日后无人称将军为将军了……
我攀山虎莽了一辈子,自认为带弟兄们做逃兵这件事情上没有做错。
但直到今日见了将军,属下才知心中愧。”
攀山虎身子弯下,艰难地握住陈远的剑尖。
“自打属下进镇子的时刻起,便认出了将军。
吾本打算求情,但奈何……吾逃出青川却做了山匪。
今日身份不对,也没脸没皮再向将军求饶。
吾青凤卫四盟最大的亏欠,便是于国。
都言将士百战死,马革裹尸还……我四盟啊,做了逃兵,就应当落这个下场。”
攀山虎抬起锈剑的剑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今日早知道不瞒着弟兄们了,若是让他们知晓啊……自己死在了天策将军的手里,怕是黄泉路上也是笑着的。
棋差一筹,棋差一筹啊,哈哈哈……”
“噗——”
锈剑再怎么锈,也如同切豆腐一般破了攀山虎的心肺。
“哐当。”
攀山虎身子一软,滑落至陈远的脚边。
他吊着最后一口气,面朝天笑道:
“将军…您做得够好了…吾等也以死谢罪了…
我啊…攀山虎,起劲小宗师,四盟盟长,也要下去陪弟兄们了。
将军…保重。”
陈远收回了锈剑。
他用手轻轻抹去剑身上的血迹。
陈远的面色瞧不出喜悲,只见一滴晶莹顺着脸侧落在脚下的冰原上。
冰原缓缓消融,化作血色的水淌入两侧道壕中。
万里彤云密布,空中祥瑞飘帘,琼花片片舞前檐。
陈远眼前浮现出一行小字:
【lv1.踏雪:履冰(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