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父母却怕了。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劝说她,想她放弃赛车。母亲甚至没忍住,站在她的病床旁无声落泪,父亲皱着眉为母亲拭去眼泪,然后叹气让陈遂意歇一段时间,这种极限运动他们真的很担心。
那时陈遂意却只是浑不在意地笑,捏了捏母亲的手指,十几岁的孩子格外成熟,反倒像大人安慰小孩一样,安抚着母亲不安的情绪。
受伤的分明是她,笑得最自在的却也是她。
苍白的唇,微垂的眼,明明是那么虚弱的模样,陈遂意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少年意气与张扬嚣张。
她说:“妈妈,别哭了。我命由我不由天,阎王爷带不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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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栖野,所以你觉得我应不应该信?”
故事的最后,陈遂意突然转了转佛珠,然后挑眉看向周栖野,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问他,你觉得我应不应该信那个所谓的生死劫。
周栖野觉得很荒唐。
他毫不犹豫地摇头,语气笃定:“当然不信。你说得对,我命由我不由天。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生死劫,能破了它的也只有你自己。”
少年如此决绝地肯定,以至于陈遂意也在那么一瞬刻觉得不再怀疑自己的决定。
原来她的蔑视也不全是罪恶。
这个世界仍然有人与她一样坚信,佛不渡我,唯我渡我。
恍惚之间,陈遂意甚至有种莫名的窃喜。
窃喜于得到这样的答案,似乎就可以从心里逃脱自己害死父母的罪恶。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也没有命运。
父母的去世是人为也好,还是意外也罢。
总之不会是如刘知渺所说那般,是用一命换一命,是以父母的死化陈遂意的劫,是警示陈遂意莫要蔑视神明与命运而落下的惩罚。
想得太多,以至于陈遂意始终沉默,迟迟没有回应。
“我是认真的,大小姐。”见状,周栖野端正了神态,继续说道,“别说我亵渎佛祖,但我的确不信这些。如果我将一切归诸于命运,如果我只是祈求上天帮我,那现在周栖野早已被毁掉了。”
“大小姐,其实伤病对运动员来说,真的很致命。不是没有天才异禀的前辈陨落在一次受伤中,我想,他们会如此,我也不能例外。所以说实话,复健的这段时间,我比谁都害怕。我害怕我再也跑不动了,我害怕我的成绩永远回不去了,我更害怕以后,我永远只能停滞于此再无突破。周栖野真的很怕,很怕再也没办法留在跑道上了。”
周栖野突如其来的自我剖白让陈遂意讶然,她向来清楚少年那不可触碰的骄傲底线,也知他在咬牙隐忍中流下的无声眼泪。
她知他的难过,也懂他的骄傲。
所以陈遂意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周栖野会将这些惶恐与胆怯在她面前坦白,就好像在这一刻——周栖野已经真真实实地、毫不保留地将自己交托于陈遂意。
“教练恨我毁了自己,他说我这样的性子命里难逃一劫。他或许说得没错,但是大小姐,比起信这些莫须有的命中注定,比起无法抗拒地颓然认命,我更信事在人为,所以无论再苦再累,我从来没停过。”
“如果说病痛是我的命运,那你且当我是逆天改命吧。”周栖野突然扬起一个意气风发的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说话的口吻肆意而又狂妄,“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国家队教练说要再给我一次机会,下个月底会再来一趟鹿南。”
“周栖野尚能做到如此,陈遂意一定能做得更好。所以大小姐,别害怕,往后你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