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三点,陈遂意撑着一把黑伞,将尤盼送回了家。
陈遂意一直没说话,沉默地收了伞,湿漉漉的水散落一地,浸湿了原本干燥的地面。
尤盼低头看了一会地上的水渍,冷不丁地开口:“刚才邻居王婶给我打了电话,她让我明早去医院接班。”
陈遂意抖伞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她,“嗯?”
“我妈咳血了,晚上是王婶打的120。”尤盼自顾自地说着,“今天下午才知道她得了艾滋,晚上就通知我,她得了肺癌。”
艾滋。
肺癌。
每一个词单拎出来都是绝望,何况合在一起。
哪怕王婶在电话里一直安慰她,现在情况还不算太糟,至少尤女士意识清醒,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医生说现在肺癌发现得也不算太晚,哪怕王婶说话如此避重就轻,尤盼心里却清清楚楚——
妈妈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这个世界上,马上就要剩下尤盼孤零零一个人。
在狰狞的事实面前,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
陈遂意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所以她没有试图宽慰尤盼什么,陈遂意只是拎着一把还在滴水的黑伞,抬头看了看乌压压的天,然后对尤盼说:“走吧,赶紧回去休息,明天才有精神接班。”
尤盼没动,于是陈遂意伸手牵住她,抬步上楼梯。
“尤盼,一觉起来,天就晴了。”
//
陈遂意醒的时候,尤盼已经去了医院。
她留了张小纸条,让陈遂意把门带上就行,不用上锁。
尤盼只字未提让陈遂意陪她,仅仅在纸条的最后写了一句“谢谢”。
谢谢后面是一颗小小的桃心。
刚睡醒的陈遂意眯着眼看那颗小桃心,看了许久,才抓了抓头发起身,随手拿起手机给老佛爷打了个电话。
对陈遂意来说,请假是容易的。
生病借口信手拈来,老佛爷爽快地答应,还担心地嘱咐她一定要好好休息,扛不住了记得去医院。
陈遂意乖乖应好,却在挂断电话后给尤盼发消息。
【你在哪个医院?】
//
陈遂意推开病房门时,尤盼没在。
一个屋子里八个病人,小小的房间被划成了很多块。
每个人只得八分之一,顿时显得有些逼仄。
这里住了一屋子的老人。
大多死气沉沉地平躺在床上,没什么动静。也有一个老爷爷,咳咳咳地喘个不停,明明头发花白,脸色却因咳嗽而涨红,形成极致的反差。还有一两个在旁边坐着的家属,弓着腰靠在椅子上,举着手机外放视频,音量特大,吵得陈遂意下意识地蹙眉。
听说这个房间里有一半都是肺癌。
陈遂意倒不意外。
她进门就发现了,这里躺着的老人,眼睛里都已经没有了光。
他们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的样子,像菜板上放弃挣扎的鱼,安静地躺在那里,然后沉默地等死。
这是一个充斥着腐朽气息的房间。
踏进了这里,就像一只脚踩进了阴界。
正因如此,尤女士在其中才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她是唯一一个坐在床沿的病人。
听到脚步声的靠近,尤女士回头望来。
陈遂意的步子一顿。
尤女士花了全妆,她甚至戴了美瞳。
回眸那一瞬,窗外的阳光也应景地落在她的脸庞,女人成熟的眉眼里是数不尽的妩媚与动人,像一朵开在黑暗里的罂粟花,只那么一眼,就足以让人心悸。
看到陈遂意,尤女士也不算意外,她只是挑了挑眉,尾音上挑道:“你来了。”
那么笃定,仿佛早就预料到了陈遂意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