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小而坚,最为难拔;城大无备,较之反易。且臣见蜀军多柔脆,非堪苦战者。”话没完,李漼便道:“以将军之见,成都必陷乎?”颜庆复道:“臣以为成都之完否,在于二人!”李漼道:“谁?”颜庆复道:“定边帅窦滂,西川帅卢耽!定边戍卒,如忠武、兖海、徐宿、义成皆久经战斗者,今虽败,必不至覆灭,窦滂但能将残军坚守邛州,则可以缓蛮军。卢耽但能修备,简练士卒,则蛮至必然能守!”李漼道:“将军以为二人能乎?”颜庆复道:“臣与二人无交接,亦不曾相属,不敢妄言!”李漼道:“将军往援,须军几何?”颜庆复道:“二万足矣!”
李漼道:“何少彼一万?”颜庆复道:“臣昔在嶲州,颇有声名于诸蛮,胁从之蛮必有爱臣者,亦必有畏臣者!且臣弟素贤,身先士卒,宽以待下,臣至,定边败军必有人欲随臣报仇,以此二者,可减一万!”李漼点头,问道:“百蛮附南蛮者,何者为甚?”颜庆复道:“据臣所知,当属东蛮,东蛮之中又属苴那时、勿邓、梦冲三部,此三部皆曾随韦皋破吐蕃,后因功怨望,遂深附南蛮,招诱乡导,为之尽死力,但得唐人,则虐杀之!臣所灭之两林蛮,其罪恶不及此!”李漼道:“两林蛮首鼠两端,为虎作伥,诛灭不为过,是朕为国屈将军了!”颜庆复汩泪道:“臣不屈,只恨不能报陛下于万一!”
李漼主意定了,便道:“左神武军可用乎?”颜庆复道:“臣受职以来,不敢废事,可用!”李漼道:“好!将军以左神武军、兴元军六千人,先发援蜀,东川兵马亦听卿节度!朕再发博野军二千人,凤翔军四千人、忠武军二千人使宋威为后继,可乎?”(注:山南西道治兴元府,故又可唤兴元军)颜复庆应了。宋威也应了,哎!自己一个堂堂从二品的上将军竟与人做后队,如是而可,官品何用?
李漼又道:“援蜀之事便累二卿,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又道:“击蛮出境则可,万不可贪图掳掠,劳苦军士,朕薄德,即位以来,叛乱屡起,苦了士卒,也苦了卿等!”颜庆复、宋威道:“臣等敢不如旨!”
新上任的左军中尉田全操是得诏便从,没有半句多话,第二天五更时分,颜庆复便押着左神武军四千人离开了长安,走骆谷横穿终南山,直接往兴元府。
路岩并没有第三次收到窦滂的书子,也不知道大渡河具体是如何失守,更不知道窦滂行踪,不过他并不关心这,圣人不会罪他的。让他有些不安的是韦驸马,入文泰殿前此公可没有告诉自己会举荐颜复庆,若是他告知了,自己是可以与他同举此公的,举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同举,驸马此举是要告诉世人他与自己并非同心同德?而更让他不安的是,圣人用了颜庆复作应援使!
没两天,西川节度使卢耽发来了军情,在他的表状里也没有提及窦滂与定边败军,只说蛮军前锋于正月五日已进至眉州,四州百姓蜂拥入成都城中,一人所占之地,不过一席许,寒气未收,却逢多雨,无法可避,人举箕盎,身则尽湿,哀哭满城,生疾者众。又说人畜相杂,水源多污,摩诃池尽浊,须澄而后饮。又说城中将士不习武备,无可用者,他已召彭州刺吴行鲁摄参谋,前泸州刺史杨庆复为教练使,未及奏请,擅自选练三千“突将”,战棚、炮檑、器具也有所造作,然而南蛮势大,援军尚远,他主意仍当以和为主,他也已擅自遣出节度副使王偃与蛮约和,若朝廷不罪,请遣通和使宣谕。
杨庆复没什来历,这吴行鲁却不一般,这厮本来只是长安市中的一无赖闲子,年少时便与西门季玄遭际了,昼则牵马执镫,夜洗足捧尿,无所不至。后来入了禁军,这个彭州刺史也是西门季玄做了枢密使后与他谋到的。在州倒不为贪恶,至于武干却是未闻,卢耽此举盖是将了这厮做神符,有功则赏可厚,有罪则罚可轻!
李漼看了倒欢喜的,卢耽可谓有文有武,能经能权,君臣议了一会,都觉得若是一使可和,则甚于用兵!便选用了知四方馆事、太仆卿支详为宣谕通和使。
四方馆属鸿胪寺,隶在中书省,以接待东西南北四方蛮夷及藩国使臣,分设使者四人,各主一方往来及货易等事,长官本为通事舍人。支详却是以太仆司长官太仆卿(注:从三品)来主四方馆事,故唤作“知四方馆事”。如此安排倒是有缘故的,支详的父亲支竦便是在鸿胪寺卿任上致仕告老的,在任多年,职事修理,死后朝廷赠之以司空。曹确使支详知四方馆事,便是要借他父亲在四夷口耳中的声问来理事,不是为难他,他兄长天德军副使支谟是很得曹确赏识的。
路岩的荐举却有五个原因,一是其兄支谟之妻韦氏,即韦皋之孙,韦皋镇蜀,有大恩于南蛮;二是支详曾随夏侯孜镇西川;三是其兄支谟的第二位夫人乃京兆韦氏,与韦保衡同族;四是支详之外叔祖乃岭南节度使崔能,其继母亦是清河崔氏,崔卢李郑,清河崔、博陵崔乃四姓之首(注:二者同出秦时东莱侯崔意如,长子崔伯基袭爵居清河,次子崔仲牟徙居博陵,故名),宗族姻亲遍布中外。崔彦昭之出镇太原(注:清河崔氏),朝野都说这是他路十的一石二鸟之计,崔彦昭不出镇是必要入相的云云。路岩也不想得罪于巨室,支详愿往,这个机会他得给。
第五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当年支谟的司农寺丞一职是由经了窦滂之兄延安驸马窦浣才得着的,这回往蜀,奏报之际稍加回护,窦滂的罪便轻了,自己便也少些牵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