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尊者曾逼迫“夏明王”窦建德广发“英雄帖”,召开“天择之会”。是以,他说话的声音,已让很多“有心人”记得清清楚楚,其中不少便是“洪家”暗线中的人。
郭旭扬原先的计划,雏形略定,“冒充黑袍”便是计划中的一环。他尚未走出中原时,曾通过洪家渠道练习模仿黑袍的嗓音。然他并非精于改变声域的行家里手,练了许久,好不容易学得七八成的相似度,不料刚刚发声,却还是被这拜火教主,听出了异样。
郭旭扬透过眼前挖出的那两个小洞,看到祆宇浡王的举动,他的目光更是停留在对方的右袖上。他当然看得出来,以祆宇浡王的架势,极有可能随时“动手”。
面对这被众人誉为“西域第一高手”的拜火教主,郭旭扬若与之对战,并无胜算,若能避免正面冲突,自然是最好的。况且,郭旭扬仍想探一探对方的“底”,而生死搏杀的对决一旦展开,就不方便再开口问话了。
郭旭扬的思绪在电光石火间飞转,他主意既定,遂不在“声音”之事上多做纠缠。能胜任西域第一大派的教主,想来必是聪明绝顶之人。对方既已听出“声音不对路”,则无论如何解释,也不可能令其消除疑虑,反而有可能造成欲盖弥彰的效果。
“要动手么?你不顾他们的死活了?”郭旭扬所说的“他们”,仍是指那五名男童。他这两句话问出来,既转移了话题,又能进一步试探祆宇浡王的反应。
郭旭扬的言外之意,祆宇浡王自是听得懂的。他二人皆为当世数一数二的至强者,两人对拼下的内力外溢,足以让那五名天真稚童粉身碎骨。
祆宇浡王的眼神黯淡下来,隐于袍袖中的右手,已将内力收回。他又对“黑袍尊者”行了一礼,态度虽恭敬,语气却是有些清冷,“不敢。”
祆宇浡王的心里,自有盘算。
来者究竟是黑袍?抑或是他人假扮?他事后势必要探查清楚。若是有人冒充黑袍与自己对接,则事情非同小可。那意味着黑袍的身份已彻底败露,将直接威胁到整个“圣教”!全体教众的将来,会因此发生怎样的变化?命运多舛的拜火教,又将何去何从?这些隐秘复杂的问题,一时半刻是得不到解答与解决的。
反观眼前人——这个罩着一身黑色大袍、瞬间击杀汤池外近百名教众的男子,祆宇浡王猜测:对方的武功造诣,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正如“黑袍”所言,双方若对战,则五童必亡。如今,他这个处处受制的“无能教主”,只希望能保一人,便保下一人。倘若,教徒子弟皆能安康,他自己的个人生死,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一声轻叹。死,或许反而是罪孽的救赎……
郭旭扬暗暗地点了点头,祆宇浡王的表现,令他感到很高兴。他闯荡江湖多年,看透世间冷暖。他很清楚,许多居高位者,视仆役下属的性命如同草芥一般,尤其在这纷争乱世,无辜枉死者,多半是那些安分守己的底层百姓。祆宇浡王乃是受千万教众狂热崇拜的教主,在拜火教内,身份地位直达“云端”,然而,几个伺候沐浴更衣的仆童,却能成为他被敌掣肘的“软肋”,足见其仁慈宽厚。
“本次‘年度宴’,给众人派的解药,以何种形式呈现?”这是郭旭扬想了解的另一个关键。针对天亮后的这场宴会,长时间以来,他已做了许多部署,但他依然很想知道,那一年一度派发给每一位参会教众,以暂缓他们体内潜伏毒性的“解药”,是掺杂进酒水里?还是混合在某种食物当中?
虽说届时在“年度宴”上盯紧内奸东客掌使,基本也能猜到解药置于何处。但倘若事先能确定此药物,及时将其控制在视线范围之内,则毫无疑问,对于整个行动筹划而言,有利而无害。只不过,将此事摆上“明面”,则有可能加大祆宇浡王对来者真实身份的怀疑。
果然,祆宇浡王灰蓝色的瞳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心中惊疑更甚,“他竟然在问‘化羽浆’?”
“化羽浆”这个名字,以及药物研制的全过程,祆宇浡王皆是从黑袍尊者处得知。黑袍曾言:化羽浆仅能压制教众一年的毒性,若某人不能每年服用,则必死无疑。故而,黑袍从不称其为“解药”。况且,十年以来,化羽浆俱都是融入每人必食之“祭天馕饼”中,无一年例外。来者若是黑袍,又岂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