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毡房的门帘终于再次被掀起,郭旭扬从房内走了出来。他那一身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衫,如今更是被磨出一块块或大或小的烂洞,布屑上粘卷着毛边儿。
房内外均燃着灯火,伊力亚斯从始至终守在门口,寸步不离。他虽未看到主人在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结合那直钻耳鼓的痛吟声,他也能想象得到,这第二位家主定是因剧痛而在地上不断地抽搐滚磨。他庆幸自己毡房的地面上,铺陈着锦缎,若是沙石地,则家主很可能会擦伤。
“主人,您……没事吧?”伊力亚斯三两步迎了上去,扶住郭旭扬的右臂,他很担心家主的安危。
郭旭扬微微摇头,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他遮面的罗幂帽还是完整的,但却遮掩不住他那满布血丝的充血双目,以及眉眼间的那份倦意。
他强打精神,朝对方抱拳躬身,歉声说道:“伊力亚斯阁下,在下……当真是万分抱歉!”虽然伊力亚斯已将妻妾儿女安排到了别处,然因己之故,一众妇孺非但不能安睡,更是无家可归,郭旭扬心中的歉意,着实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伊力亚斯赶忙回礼,他当然知道家主指的是借用毡房一事,“主人万万不可如此!您为主,我为仆。您即便让我献出头颅,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刀抹自己的脖子!这点小事,主人请不要在意。”洪家三代,驭人有术,西北区域的管事,一个比一个忠心。
“主人,清水及食物,我已尽数备好,烦请主人回到毡房,我这就命仆从端进房内。待主人享用完后,我与主人到附近的汤池沐浴,我命人替主人您搓背。”作为洪家在焉耆国的管事,伊力亚斯自然也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聪明人。端看郭旭扬的落魄之态,他便猜到了这位主人从中原远赴西北的不易,以及对方此刻需要的是什么。
这些,确实是郭旭扬目前最需要的。他再次抱拳,“有劳伊力亚斯阁下!”他赧然一笑,“在下确实想梳洗一番,但那个……搓背就不必了。”
伊力亚斯看不到郭旭扬的面容,但郭旭扬却知道自己在焉耆被列为“海捕对象”,他必须赶在天亮前藏好身形。吃饱喝足、沐浴更衣过后,郭旭扬总算恢复了生气。他对伊力亚斯说,自己不方便现身于人前,行踪需绝对保密。伊力亚斯向家人仆从做好交待,趁着夜色,与家主一同飞出城外,来到收集存放大量情报的、洪家真正的焉耆据点——城北二十里外的一处地穴。
应郭旭扬的要求,伊力亚斯对主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讲述着焉耆国的情况。
焉耆是依附于“西突厥”的附属小国,每年向西突厥可汗进贡大量的财宝马匹,颇受西突厥重视。该国国王姓龙,名突骑支。西域一些位于贫瘠之地的国家经济匮乏、供给不足,然焉耆国得益于淡水湖“博斯腾湖”,上至军队开支,下到民生所需,均富足盈余。
国内现有两大教派:佛教及拜火教,除此之外,亦有民众信奉其它教派。国王对于数教并存的现象,并不加以约束管控,任其自由发展。当然,这些只是“表象”。洪家的渠道网探查得知:因拜火教垄断水源,掠地建屋,有侵占皇权的行径,故国王或明或暗地对佛教大加扶植,用以对抗拜火教逐渐壮大之态势,国王甚至动用过两次军队,用以捕杀拜火教徒。
然而就在十年前,龙突骑支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对拜火教极度谄媚。拜火教众在都城、镇县各地为所欲为,国王均不闻不问。更甚者,洪家还暗探到一些皇族秘辛:近两年,龙突骑支时常通过密道,将自己的几位妃子于深夜送入拜火教殿堂,次日清晨方才接回。美貌的王妃整整一夜宿留他人地盘,其过程与结果,可想而知。
郭旭扬听到此处,暗暗叹息,“焉耆国君已被架空到如此地步了么?拜火教内部的腐蚀,竟比在下预想的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