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小婷站在门口,远远地看到了黄伊榕的身影。黄伊榕此时步履已有些不稳,身形也时不时地晃荡。
小婷见状,赶忙迎上去,将黄伊榕搀扶住,“黄小姐,这大半天的您上哪儿去了?受伤了怎不在屋内休息?”当她看到对方浸血的衣衫,又惊呼出声,“啊!黄小姐,您……您的背后又流血了!”
“我去军营了。”黄伊榕的说话声有气无力,“小婷,你再给我换一次药。”
“是。黄小姐,我扶您进屋,您当心些!”
伤重的黄伊榕此番已是抵受不住“无瑕膏”的侵蚀之痛,她胸腹朝下、背后朝上地趴在床上,沉沉地晕睡过去。
小婷给黄小姐抹好药膏,缠好布条,合上衣衫,盖好薄毯,便蹑手蹑脚地出了客房。只一会儿工夫,她又悄悄地推门而入,双手捧着一个水盆,给黄小姐轻柔地擦脸擦身。
她这个穷人家的婢仆与眼前这位据说和皇帝一样大权利的黄小姐,相处尚不足一个时辰,但她的心中,却对这位大她三四岁的贵人,生出怜悯之情,这连她自己都觉得又奇怪又好笑。
这时,另一名被安排来伺候的女婢也进了屋,她将六盘佳肴和一碗米饭,轻声放在桌面上。小婷和那女婢一同退了出去,却未走远,而是轮流守在房门外。若是黄小姐睡得太久,饭菜自然要重新换热的,且黄小姐醒来之后,想必是要传唤她俩的。
黄伊榕这一睡,竟足足睡了七个时辰。待她醒来之时,已是次日午时,她的气色已有稍许好转。她再一次运转“八风慑服”的内功心法,融合内服的药丸,治疗着身体的内伤。一轮调息过后,她睁开了双眼。
她摸了摸自己的背部,很疼……
不知为何,她的眼眶渐渐有些红润起来。上一次受那么重的内伤外伤,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她回忆起自从认识郭旭扬之后,只要有旭扬在身旁,对方都会将自己好好地保护在身后。她很清楚:若此次旭扬在场,即使对方身中数十刀,也不会让宋金刚伤到自己一根发丝。
这么久以来,她一次又一次地为旭扬疗伤换药:从“瓦岗寨”外的“一线天”之战,到旭扬为自己硬闯“八阵飞石”大阵;从大破“拜火教”长安分坛带回的一身伤,到对阵万重山之后伤重晕厥……还有很多很多的时候,旭扬都默默地为自己遮风挡雨,那种无法言喻的安全与依靠,让她深深地感到既甜蜜,又带着丝丝心疼的苦涩。
其实,昨日当宋金刚的那柄玄铁刀向自己激射而来之时,她并非像对方看到的那般流于表面的硬气,当时她的内心,已生出恐惧之感。
她以前的确不怕死,死便死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死后也没人会为自己伤心落泪,或许过不了几日,连“黄伊榕”这个名字,都好似大风中那卑微的尘粒,淡忘消失于人海江湖。
然而,如今,她却是怕死了。她对将来的日子,有了美好的憧憬。
“旭扬,等拜火教和定杨王府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这是她对旭扬说过的话。她不止一次地幻想着能成为他的妻子。若是、若是自己与旭扬天人两隔,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旭扬会有多伤心自责、难过痛苦?她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有好几次,她都想不管不顾地抛开一切,恣意妄为地拉着旭扬的手,远离纷争,避世隐居。只不过,理智强压下了她心头狂涌的热潮。当今乱世,自己与旭扬,都有各自的使命与背负。她心中明了:天下未得太平,百姓未脱疾苦之前,以他二人的性子,都做不到抽身离开,对乱象视若无睹地安稳度日。
她摸出内袋处贴身放着的那枚“束发金环”,这是旭扬送给她的信物。这闪闪发光的纯粹,蕴含着她的体温,亦饱含着旭扬的情意。她将金环放到唇边,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