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文水县令孔彰所言,文水县的地理环境极为特殊且重要。它南临汾阳、北接交城,西倚吕梁山为屏障,东面亦与祁县、平遥等县相毗邻,可谓是各县拱卫的中心地带。故而,唐王府将积粮之重任,放在了文水县。
文水县的城墙高三丈一尺,将全县百姓围护在高墙之内。除了脊口仓的囤粮之所外,县外郊区亦种植大片麦田。此时正值收割之季,游击将军雷贺之分三千士卒驻扎于南郊,其用意之一便是与该县农户一同耕种抢收。
身为国定钦使的黄伊榕还知晓:文水县非但是“产粮重县”,它还有另一重要之处——它是河东片区继太原之外的第二大谍报机关所在地!只不过此等绝密,该县身有官职的人里,仅有“一县之长”县令孔彰一人得知,其他秘密镇守“密报阁”之人,均为武艺高强的白身。
文水县为储粮地亦为谍报所,若定杨军攻克此县,则获利实非普通县镇可比。这是黄伊榕在汾阳及关帝山两地,皆未发现宋金刚的大部军马之后,赶来文水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她还有其它层面的推断。
从唐王府之都城长安,北上向东直至太原,路途遥遥。在临近太原的西南方,有两条较为宽敞的河东官道。一条从北向南分别为榆次、平遥、介州之“东行道”,如今已被宋金刚率军逐一攻破并占领。另一条道以“反向”从南至北的走势,则是由汾阳、文水、交城、清源组成之“西行道”。
唐王府各州县之间常分兵布防,彼此配合得当。比如介州、汾阳,以及另一个县“孝义”,互为掎角之势。而“东行道”三县及“西行道”四县,亦是分兵两头,以首尾夹击之法,牵制敌军。
然宋金刚用兵如神,连战连捷,定杨军六月侵介州之时,亦将从孝义县赶来的唐军援兵,歼灭大半。此役过后,李唐不仅丢了介州重地,孝义亦因兵力不足,城防空虚,岌岌可危。至此,孝义、隰城、灵石等县,虽未落入敌手,却已在敌窥视范围之内,于定杨军而言,已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且说定杨王府欲图太原,宋金刚作为府中之将,眼中自然也盯着这块“肥肉”。此时,“定杨王”刘武周已占娄烦、xz等地,太原以北的疆域,几乎遍插定杨军旗。而西南之“东行道”亦被宋金刚垄断,孝义等县亦无甚作为,若再拿下汾阳、文水、交城、清源四县,则定杨王府完完全全地阻断了长安北上,驰援太原的行军路线。届时,太原便是一座孤城,任由宋金刚这员虎将随意夺取。
因此,宋金刚的下一步,必定从“西行道”四县入手!
在此种情况下,倘若宋金刚派兵攻打汾阳,可谓是用兵之上策。因介州已失,而孝义名存实亡,原本利于作战防守的“三县互望、掣肘敌方”的掎角之势,已不复存在。且从介州直接转道汾阳,进攻的是“南城门”,亦无需过多顾忌位于汾阳之北的、文水县的救兵,不必担忧腹背受敌。是以刚开始,相较于关帝山,黄伊榕更倾向于宋金刚藏兵于汾阳。
但是,黄伊榕亲自探查过后得到的结果却是:敌军只有不到三千兵卒隐身于汾阳边关密林,其余万余人马,不知所踪。这令她感到既疑且惑。
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既然实地侦查出的情形与原先的推论不符,那只能说明宋金刚并未墨守固有的战略战术。黄伊榕立时将“藏兵汾阳”的设想,在脑海中抹除,经过斟酌推演之后,重新将目标定在了文水县。
那斥候探报之“关帝山”显然是一处疑兵,用以吸引唐军的注意力,扰乱其视线。若定杨军不于汾阳用兵,则另外三县中,那集储粮与谍报于一身的“文水县”,便极有可能成为宋金刚真正的发兵对象!
并且,若文水被吞并,则将交城等县隔断于北方,届时转道南下攻打汾阳,便容易得多了。待汾阳陷落,宋金刚扫荡孝义、隰城、灵石等县可谓如探囊取物一般,随后再挥师北上,步步逼近太原。
此前,宋金刚的军队与唐军对战四月有余,就算他本人是骁勇善战之将,其他兵卒作战数月,劳累疲乏,亦需休整,且戈矛箭戟及攻城器具亦需修补。同时,宋金刚需为下一场战役,做好部署。
是以此时此刻,唐军与定杨军之间,便是一场“时间争夺战”。于唐王府而言,最要紧的便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敌军藏兵之所在。否则,在整场战役中,敌暗我明,唐军如同盲眼之人过湍急深水,必溺死于诡谲漩涡之中。
只不过,这些分析推断,黄伊榕却并不打算透露给孔彰及雷贺之等人。
兵法有云: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虑。很多时候,为将帅者,无需事事都将原委或谋划道于士卒知晓。如此,一来可保军机绝密不至于外泄;二来适时的莫测高深,方能在必要之时,让士卒以“执行军令”为最高且唯一的任务,为君王将帅用命效死。
深夜,云层浓厚,天空之月忽明忽暗,星辰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