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扬摆脱东客及北牧两位掌使后,从伏俟城外出发,往焉耆国而去。
距离郭洪黄铁四人与南璃三人约定的行动之日——八月初三,已不足半月。行程山遥路远,时间紧迫非常。当初郭旭扬毅然花重金买下吐谷浑国牧民的千里驹,便是考虑了这一层面。他将这匹大红马与长安内带出的坐骑,用长绳栓连起来,在这地广人稀的旷野上,交替换马而骑。骏马的负重得以分担,原本普通马匹需要跑两日的路程,两匹良驹一日便可实现。
三日后,罗幂帽遮面的郭旭扬,已出吐谷浑国的边界,进入西突厥的领域。他在西突厥附属国——鄯善国的都城“扜泥城”,再一次停下疾驰的脚步。
鄯善国之西北,便是与焉耆国相接壤。郭旭扬以长安城为起点,奔波近半个月,离目的地“拜火教”之焉耆分坛,终于不到两成路途了。他牵着两匹马走进扜泥城,除了打算略作补给休整之外,他还要去两个地方。
扜泥城和那个与唐王府通商往来的伏俟城很不相同,城中懂中原语及汉字的人,已是寥寥无几。因郭旭扬不通西域语,他连比带划,费了好大劲儿,终于在路人们的指引下,找到了“喀吉巷”。
这是一条位于城东的小巷,在巷子西南方的阴暗角落里,郭旭扬并没有看到此前想象中的恢宏建筑或是秘密据点,映入其眼帘的,只有一个方寸大的小小摊位——一张木桌、两条长凳。
摆摊的是一个约摸四五十岁的长者。那长者双眼无珠,眼眶内尽为白色,长长的马脸上,鼻梁和颧骨都高挺突出,从面相上看,当是西域人。然他穿的不是西域男子的服饰,而是身着中原儒雅文士的长袍,旧袍被洗得发白。摊位的右侧立着一根幡旗,其上用西域文及汉字两种文字,分别写着“摸骨算命”四个大字。
郭旭扬站在巷口,远远地望着摊位及盲者,步子很难再向前迈出。他心中疑惑万千,“那处,真的是唐王府在鄯善国唯一的一处暗桩么……”那个依靠摸人骨相赚薄钱度日的盲人,怎么看也不像有能力收集情报及散布讯息的暗探。
郭旭扬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他将马匹栓在路旁,在摊位前的长凳上坐下,暗暗地深呼吸一口,试探性地说出了第一句对接口令:“寰宇天下。”
“嗯?”那盲者显然很惊讶,两只“有眼无珠”的眼白微微颤了颤,随后用中原语缓缓说道:“万民惶惶。”
这回换成郭旭扬震惊不已,心道:“此人还当真是唐王府的密探!”他紧接着说了第三句暗号:“寒消迎春。”
“大同苍苍。”那盲者对完最后一句口令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哟呵!你到底谁啊?整个唐王府知道我身份的人,应该不多啊!”郭旭扬注意到他言语中用的是“唐王府”,而不是“唐国”或者“大唐”。
郭旭扬虽仍有疑虑,然对方确实成功地对上了四句暗号,一字不差。唐王府的谍报机关在隋文帝杨坚在位之时便已建立,距今已有数十年之久。郭旭扬相信被“唐王”李渊委以重任之人,必不会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他思忖过后,摘下罗幂帽,并掏摸出一块金令,轻放进盲者的手中。这是证明“唐国上卿”尊贵身份的“上卿令”。西域人口稀少,远比不上繁华熙攘的中原,即便在鄯善国的都城,走在街道上的行人也不算多,更何况,“喀吉巷”地处偏僻,如今四下无人,郭旭扬并不担心会暴露身份。
郭旭扬原以为那盲者会抚摸令牌上的纹路以辨真伪,怎料对方两眼一翻,藏在上眼睑眼皮子底下的黑眼珠,竟生生地翻了下来!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你……”郭旭扬吓了一跳。原来这盲者并非真盲,而是装瞎!眼珠子一直上翻,这得有多累多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