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前往“拜火教焉耆分坛”部署,关乎全教数以万计教众的性命,同时,它也是阻挠黑袍尊者夺取天下的至关重要的一环。故而,郭旭扬无论是跑马或是行走、是日行或是夜眠,皆是十分地谨慎小心。他将“反追踪术”用到极致,甚至连那柄湛卢古剑,都包在粗布之内,与随身包袱一起,悬于马股。倘若让有心之人探查出“郭旭扬西行的实际路线”,则很可能会因事情败露而功亏一篑。
他自长安出发,昼夜兼程,往西北方向一路疾驰,却在距离焉耆国尚有三千多里地的“吐谷浑”国的都城——伏俟城,勒停了马匹。此时,已近黄昏。
吐谷浑国已成立三百年之久,它并非隋王朝覆灭之后才形成的、割据一方的番王势力,乃是由鲜卑慕容部建立的一个独立国家。它南接“党项”部落,北面原是与“西凉王府”的疆域接壤。然武德二年五月,“西凉王”李轨成为“唐王府”的阶下囚,不日被斩首于长安。河西之地,邦畿千里,尽数划入李唐国界之中。至此,吐谷浑国北临之地,由西凉王府变为唐王府,而最东面的边境,也与李唐的国土相临近。
隋炀帝杨广身死国灭之后,“唐王”李渊寻觅良机,主动结交吐谷浑国的可汗慕容世允。唐军在吐谷浑可汗的帮助下,兵发两路,于武德二年二月,与西凉军战于库门。
那位曾经占据了大片疆土的、反复无常的“西凉王”,之所以败于唐王府,除了得益于洪一“牵线搭桥”,笼络李轨的宠臣安修仁,从“内部”分化瓦解之外,慕容世允三个月前的出兵,亦是功不可没的“外部”主力军之一。
伏俟城分内、外两城,皆以城墙围隔,呈对称分布,颇具汉式城郭的特点。它倚近一座名为“措温布”的宽广湖泊,又有河流环绕城池,因此绿植繁茂、水草丰美。雪白的羊群摇摆着尾巴,在草原上欢快地啃嚼着青草,牧羊人放声高歌的雄浑悠扬的曲调,郭旭扬相隔数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郭旭扬在江湖上游历闯荡多年,当然不是第一回深入西北腹地。两个月前,他还陪同黄伊榕在祁连山脉寻找龙瀛剑。如今再次踏足西北,相似而熟悉的景致尽收眼底,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脑中浮现出伊人的倩影。他当然明白,占满他整个心房的浓情蜜意,是什么。
李唐臣民与吐谷浑国保持交往易市,郭旭扬手持唐王府的文牒,很顺利便进了城。
吐谷浑族为游牧民族,长住都城内的百姓并不多,房舍不似中原那般错落密集,却也并排有序,集市上的摊贩及行人亦不在少数。都城内未建皇族宫殿,可汗的毡帐与部族一道,逐水草或战场游移。城南分出一片土地,以土石搭建起一座圆形祭台,以彩幡环绕,乃是城内最显眼的所在。
郭旭扬在入城前便置办了一身当地人的行头:紧小袖、束口袴的浅灰袍衫,又买了一顶遮面的罗幂帽。他手牵马缰跟随着各色服饰的人流,在街道中穿行,将伏俟城的人文风俗、民生经济,摸了个大概。
且说祁连山脉之行与此次西行,于郭旭扬而言,最大的区别、也是最大的障碍,便是他不通西北各族言语。当初他与黄伊榕一众人等前去寻剑,而敌对的势力,则是夺剑,双方绝大部分都是中原人士,且唐王府的兵卒中,安插有当地向导及斥候。如今他孤身一人上路,更要远赴焉耆,进行明查暗访、筹谋布局,如何克服这一大难处,自然在他的计划之内。
因两国通商,伏俟城内说中原语的人不在少数。他寻了一间能看到远处祭祀高台且宾客较多的、食宿两用的酒馆,一面听往来客众闲聊各种琐事,一面静待夜幕的降临。他选择这间酒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掌柜精通中原语及汉字,沟通交流都方便很多。
赶了一天的路,饥肠辘辘的郭旭扬正吃着牛肉面,喝着羊奶酒,并不断在众宾客的谈资中,摘取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突然,他听到一阵鼓乐之声,从窗口向外望去,他看到祭祀台上,一名巫师正在举行禳解仪式。那巫师的脸面及双手均绘满繁复的图纹,身披由各类兽皮缝制而成的神衣,神衣上坠满圆形铜饰及七彩神带。巫师挥刀将一只白色驯鹿斩断脖颈,用喷洒的鹿血,祭拜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