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灌酒谈话的郭旭扬及洪一面露喜色,“铁兄终于醒了!”他二人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上二楼,来到铁从云的卧房。
房门已开,郭洪二人绕过琉璃屏风,看到铁从云在铁梦筝的搀扶下,坐起身来,靠在边沿搁置暖炉的床头。
“铁兄!”
“云叔。”
两种不同的称呼,不约而同地自郭旭扬和洪一的口中唤出。郭旭扬的手上,还牢牢地拿着那张铁从云重伤之下,为他绘制出的“万重山之剑招”。他望向床上的铁从云,喉头滚了滚,身体竟有些颤抖。
铁从云那本就白皙的脸庞,此时更是看不到半点血色,就连双唇都因失血过多,而略微泛白。连日来的伤痛折磨,再加上进食量少,他的双颊已瘦得凹陷下去,颧骨显得尤为突兀。他那往日里时常带着几分戏谑嘲弄的神情,此时却因伤势的牵扯,眉头轻轻蹙起,多了一丝严肃苦痛之感。长发松散凌乱,身上只披一件底衫,以便换药。他的肩胸上已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带,然心口处的鲜血,仍是一点一点地渗出,浸湿了白纱。
“咳咳,哟,这不是郭少侠嘛!”抬眼看到郭旭扬,铁从云轻咳两声,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底衫,盖住了渗血的伤口。
他紧蹙的双眉舒展开来,“几日不见,你这誉满江湖的郭少侠,竟成了木头人?杵哪儿干嘛?想要我下床迎接的话,现在怕是有点困难。”铁从云的话,虽说得调笑轻巧,但他那抖动的手,却是逃不过郭旭扬的眼睛。
“铁兄,你……还好吧?”郭旭扬跨前几步。“谢谢!”他的这声道谢,他与铁从云心照不宣,指的是他手中那张“人形剑招”。
“你这个人啊,对人对事,都太过认真了。”铁从云轻轻摇头,还想继续说话,却猛然停止,强压住侵袭而上的剧痛感,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血线。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铁从云笑了笑,续道:“我成天呆在这屋里,无趣憋闷得紧,随意画点东西解解闷,你还当宝贝一样。”他扭头对身旁的铁梦筝道:“小祖宗,你替我向洪少侠讨些酒来,我突然想和郭少侠喝上几杯。”
“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宽敞透亮的居室内,除了铁氏父女、郭洪二人之外,还有大夫王守魂。在郭旭扬和洪一进屋之前,他刚给铁从云把脉换药,然后默不作声地站到窗边,望向窗外。听到铁从云说要喝酒,他立马转过身来,面色阴沉。
“王大夫,我的身体状况,你和我都很清楚。我铁从云纵横江湖半生,只贪图随心所欲的畅快。死则死矣,可做不得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怂样。”
铁从云对王守魂颔首抱拳,“很感谢你的悉心医治!我推心置腹的朋友不多,但与郭少侠他们,却很投缘,不想落了遗憾。”
王守魂一甩袍袖,摇头重叹,“随你吧。”
他的目光在四人的面上逐一扫过,最后又停留在铁从云的身上,“我必须实话实说:我方才给你服了‘霍神散’,所以你才能恢复少许神气。我想你们也听说过,不少人在临死之前,会呈现极为反常的亢奋之态,但这并非伤病好转,相反的,是将死之征兆。”他顿了顿,复道:“你如今比前几日还精神些,便是因此。若我的诊断不错,你,应该活不过明日。”
“王大夫!”铁梦筝、郭旭扬及洪一听罢,都惊呼出声。
铁梦筝更是掠到王守魂跟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一面磕头,一面哭道:“求您!求您救救我阿爹!求您!”
王守魂赶忙将铁梦筝扶起,“铁小姑娘,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不是神仙。你爹伤得很重,能多活这几日,已是极为不易,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事已至此,即便我师兄赶到,应该也没什么用,何况他仍是杳无音讯……唉,我下楼去给你调些解酒汤,你想喝酒,便喝吧。”
王守魂急急地走出房门,他实在不想再呆在屋内。铁从云本人,倒是比之前多了一份豁达,然他的女儿、他的兄弟、朋友,三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那种将希望倾注于他的身上,最终又幻想破灭的痛苦与绝望,让他非常难受。王守魂不得不承认,每当自己救不活病者之时,他都不太愿意面对逝者的家属亲朋。此刻,他与其说是走出去,不如说是逃出去。
整间卧室极为宽绰舒适,装饰布局极为华丽奢靡。然而,四人相对无言,使得这摆满古玩玉器、名家字画的房内,萦绕在极为压抑窒息的氛围之中。
“小香,取三坛‘雪酿’上来。”洪一一声吆喝,打破了沉寂。
“哎!还是洪少侠的性子,对我的口味!”铁从云“嘿嘿”一笑,侧身欲下床来,然只是稍稍挪动,便引动了内伤,一口鲜血已是强压不住,咳喷而出,染红了白衫及床被,亦撕扯着他人的心肺。
“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