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钦霜闻言一震。这件事自当日船中聆密之后便萦绕在他心头,始终挥之不去。后来苏州官府高价筹粮,之后楚天渊北国为官,相助金国一举破辽,事情越发诡异莫测。楚、魏二人亲口所言,此事关乎天下气运,凌钦霜虽无好奇之心,但若当真事关重大,却也不能袖手不管。此时听蓝星影突然提起,不由问道:“姊姊可知个中缘由?”
蓝星影道:“楚天渊密谋的那件惊天动地之事,听起来荒诞不经,却并非空穴来风,我也想看看那所谓的‘推背图’,能否真如《圣经》预言一般预知后世。”
凌钦霜愕然道:“推背图?预知后世?”
蓝星影道:“楚天渊一向守口如瓶,我也是暗入书阁,才探得个中机密。原来那‘推背图’乃是一部预言奇书,由剑谷始祖袁天垣的祖父天罡公与其弟子李淳风所着。其时正值唐朝贞观年间,李淳风某日观天象,预知武后夺权之事,一时兴起,开始占卜星象,往后世推演。谁知一发难收,竟至无穷。直到天罡公推其背曰:‘茫茫天数此中求,世道兴衰不自由。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占卜始才作罢。此书故名‘推背图’。全书共计六十幅图像,以卦分系之。每幅图像之下均有谶语,并附有四句短诗,预言后世。后来,袁天垣举家迁居,这部奇书也带入了谷中。只是其谶其诗模棱两可,晦涩难懂,后人或视若无稽,或妄揣天道,纵然解者如过江之鲫,却大都是些穿凿附会的妄语而已。可那楚天渊自负博古通今,遍阅史籍,再加上魏氏父子的多番查证,竟被他一举解出前十九象来,果然皆是预言后世兴旺治乱之事。待到第二十象时,却只破解了一半,他便推断这一卦象以后之事尚未发生,由此冒出一个念头,若能洞悉天意,顺天而行,岂非无往不利,胜过老死山中?这便是他反出剑谷的始末。至于魏家父子,不过被他玩弄于掌股之间罢了。”
凌钦霜至此终知此事原委,不想楚天渊如此野心勃勃。想起当日船中所闻,不由沉吟道:“朝无光,日月盲。莫与京,终旁皇……”
蓝星影奇道:“你也知道?这是第二十象的谶语。楚天渊言道,此象预言司马光死后,蔡京父子弄权,群小朋兴,贤良受锢,乃是日月晦盲之象。”
凌钦霜“啊”的一声,叫出声来,想起当日在苏州牢中的胡乱忖度,竟是一语中的,不由骇然变色:“莫非……莫非世间当真便有未卜先知之事?”
蓝星影道:“这第二十象尚有‘颂诗’四句:‘父子同心并同道,中天日月手中物。奇云翻过北海头,凤阙龙廷生怛恻。’”
这四句短诗凌钦霜也曾见过,不由问道:“这是何意?”
蓝星影道:“楚天渊破解了头两句,说是指蔡京父子取宠皇帝,祸乱朝纲,大权乃手中之物。”
凌钦霜心下骇然,道:“正是!正是!”又道:“当时我还见了一幅图。图中两株野草,草尖出水。”
蓝星影淡淡地道:“露头之草,乃是‘艹’也,喻蔡京之‘蔡’。二株,则指蔡京父子。出水,即水涯,水漈。‘漈’‘艹’相合,其意不言而喻。”
凌钦霜脱口道:“蔡京父子乃是祸水,祸乱朝廷。”
蓝星影莞尔一笑,忽地勒马转身,道:“好弟弟,千里送君,终须一别。你且去吧!”
凌钦霜早为这推背图惊得不知所措,一听此言,回过神来,心头恋恋,又送一程,方道:“姊姊宽心,小弟俗事一了,必来西方寻你相会。”
蓝星影听了这话,垂下了头去。淡淡阳光之下,凌钦霜看得清楚,她眼中含着一泓清泪,却不落下。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怕更增伤感。
默然半晌,蓝星影低声道:“此去千山万水,定要多加保重。姊姊远在他乡,也必日夜祷告,愿你寻到婉儿,白头偕老。”说着将马背上的包袱取下,道:“这包袱姊姊送了给你,内有路上盘缠,还有姊姊一番心意。”
凌钦霜伸手接过,只觉沉甸甸的,解开看时,却见金光耀眼,乃是黄金百两。另有一册书卷,名曰《圣经》,墨迹尚新。
凌钦霜想起离别在即,泪水终于落下,道:“小弟寒酸,没什么留给姊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