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仍然缠着纱布,显见得当日刨雪伤得不轻。凌钦霜不敢去躲,也不敢稍动。打着打着,婉晴便伏在他肩头,放声大哭起来。凌钦霜万般心痛,却说不出话来。
一阵寒风卷入,枯烛倏灭,帐中一片漆黑。凌钦霜但觉婉晴一个激灵,身子一颤,忙解下外衣,为她披上。黑暗之中,那双剪水双瞳泛着光华,向自己凝望一会儿,便垂了下去。凌钦霜轻轻叫了声“婉儿。”
婉晴哼了一声,也不理会。
便在此时,忽听帐外有人尖声尖气道:“凌大哥,你伤心个鸟啊,婉儿我早不怪你啦。”
凌钦霜“啊”的一声,跳将起来,喝道:“是谁?”
外面那声音叹了口气,学着婉晴的语气,道:“我是你的婉儿啊!外头把俺冻出了鸟来了,凌大哥,我要钻你的被窝,哈哈。”
凌钦霜不觉生怒,脸上却是火热,好在黑暗之中,谁也瞧不见。
婉晴心头正自没好气,闻言亦是又羞又怒,满腔怒意登时转移了对象,向外骂了一句。他二人都在气头上,浑没留意这声音结结巴巴,直是难听至极。
那声音又道:“奶奶的,这些天老子也担心得你鸟苦,却没半点主意,我……我就是个鸟人……”却是学着凌钦霜的口气,只是言辞粗鄙不堪。
凌钦霜蹑足步出帐外,却见滕吉骑着雄狮,缩在帐角,口中兀自喋喋不休:“凌大哥,你也不必愁啦。词里说得好,一刻春宵是黄金,那个……那个……想知此事要躬行……”他与关正相处时日不短,每日听他吟诗作对,倒也记得了些只言片语,只是全然串联不上,此时胡乱道来,又哪管是否达意?
正自说得高兴,猛听身后重重一咳,回过头去,却见凌钦霜满面怒气,瞪着自己,不觉吓了一跳,忙自翻身跳起,一脸大义凛然之色,颤声道:“方才有个鸟婆娘在这里躲着,我见那厮不怀好意,便过来……过来……”越说越没底气,忽地大喝一声:“兀那婆娘,竟敢骚扰我的婉儿,快快滚出来了!”呼啦一声,掀了帐帘,骑着雄狮钻将进去。
待见帐内伸手不见五指,登又叫道:“哇,有埋伏。狮兄,快撤!”掉头而出,一遛烟跑了,声音尚远远传来:“快快交出我的婉儿……”他一口一个“我的婉儿”,只气得婉晴浑身发抖。
原来滕吉无意听得凌钦霜与婉晴的对话,便知他二人在吵架。他性情粗豪,自是见不得这等卿卿我我的酸事,当下便来胡闹一番。
凌钦霜甚感无奈,入帐点了蜡烛。婉晴俏脸儿涨得羞红,心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真亏那厮想得出来!”过了一阵,见凌钦霜仍呆呆站在桌边,叹了口气,轻声叫道:“凌大哥,过来吧。”
凌钦霜走上前去。婉晴伸出手来,握住他手,低声道:“凌大哥,给我好好收拾他。那些脏话,要是传了出去,可有多难为情。”
凌钦霜微微苦笑:“我拿他也没辙。”
婉晴俏脸一板:“你难道喜欢听?”
凌钦霜便正色道:“好,我明日便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说完亦觉好笑。婉晴也是扑哧一笑,依在他怀里。这么相视一笑,两人总算言归于好。经滕吉一闹,二人情意反而更深一层。
凌钦霜伸袖给她拭去泪水。默然半晌,婉晴挽起了袖子。凌钦霜见她手腕至臂上依次嵌入了数枚细小铜片,略一沉吟,却觉那些铜片均嵌在天泉、曲泽、天府、少海等经脉大穴上,不由望着她,又是迷惘,又是惊恐。
婉晴见他神情,叹了口气,笑道:“若非如此,我也没力气打你骂你。”
凌钦霜知她定是以铜片封穴,阻住血气运行,自知这般滋味决不好受,心中又痛又怜。当下端来汤药,说道:“过去的事,不要提了。我现下不管别的,只要你好好养伤。”送到婉晴唇边,喂着她喝了。见凌钦霜一勺一勺地喂,婉晴不由想起别府地牢的往事。那时他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自己也一勺一勺喂他吃药,一时不觉柔情激动。
帐外似乎出了什么事,嘈杂奔走之声不绝于耳,只激得帐帘飞飘,烛火乱晃,直持续了一炷香时间方渐寂静。凌钦霜却自不闻,只静静服侍婉晴喝药。
深夜时分,桌上红烛影动,帐中一片温馨。婉晴怒气早消,汤药苦在嘴里,甜到了心里。但她累了一晚,与凌钦霜低声私语了几句,便闭上眼帘,沉沉睡了去。
凌钦霜见一个包袱置在几上,便去解开。内中有些银两,还有婉晴从尤隆那里拿来的流民图,接着便见到了那本无字古册。想起雪山斗狼时所见的幻影,便随手翻了翻。待见书页一如平常,只道当时眼花了,便将册子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