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钦霜垂泪拜了几拜,恍然有悟:“看这血迹未干,定然是先前那人对大师痛下杀手,而后跃窗逃走。大师以佛法开解那人,那人反对大师下此毒手,实是可恶至极!”想到自己竟让凶手在自己眼前逃走,一时大为懊恼。又见几名喇嘛横眉怒目,正自狠狠瞪着自己,看来他们必道自己是真凶。
凌钦霜叹了口气,默默出了屋子。忽听诵经念佛之声,转头却见盘涅坐在蒲团上,眼露慈光,一众喇嘛一个个在他在面前坐好,双手合什,垂首低眉,恭恭敬敬听法。
只听盘涅缓缓说道:“诸法之实,谁冤?谁酷?谁割?谁截?诸法之实,实无受者,亦无害者。谁亲?谁怨?谁贼?谁害?尔等为痴毒所欺妄,见我而号啕,种不善之业,却又何苦?彼人所害,害诸业报,非害我也。尔等思之,切勿以狂追狂,以哀悲哀……”说罢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更无半点声息。
凌钦霜听了盘涅所言,也自怔怔出神,心想:“在佛家看来,一切皆空,人亦是空。世间本无受害者,也无害人者,生死亦无所别。凶手所害,不过是些业报。失声哭喊、报仇雪恨,也只是多种不善之业而已。可是,如若照他所言,人既是空,便可随便去害了?”
静默良久,众喇嘛一齐念起经来。凌钦霜不懂他们念的什么经文,但自也听得出声甚庄严肃穆,颇有悲苦之意。定睛看时,却见盘涅僵坐不动,恍如木石,竟已圆寂,脸上却是笑意犹存。
凌钦霜凄然无语,拜了几拜,悄然出了布达拉宫,心道:“大师死前尚在开导凶手,境界自是很高了。难道高僧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一时心头发堵,不觉垂头丧气,悻悻返回了客栈。
那店伙见他回来,迎上来说道:“客官去了不久,店里来了几个商人,把另几位客官都接走了,看来火急火燎的。”
凌钦霜惊道:“走啦?”
店伙道:“一个姓赵的先生说,您老回来,只要一路向南,便能赶上,马已备好,就在店外。”
凌钦霜嗯了一声,当便出店上马,向南疾追。不一时,但见“慧儿”盘旋半空,遂循鹰而去。到得黄昏,便见前方一道深渊,与对崖相去不下百丈。渊中水流湍急,浪涛起伏。疾行的深水切割了大地,一路澎湃东去,不知尽头却在何方。
凌钦霜咋舌半晌,沿岸而行,不久峡谷渐平,而成阔江。却见江边搭着密密麻麻的帐篷。众人都在烤火驱寒,望见凌钦霜,早迎了上来。凌钦霜见是马帮商队,舒一口气,但看这情形,商队显然又要远行,不觉心头略紧。
胡商引着凌钦霜来到一座大帐前,挑帘而入。帐内十余人围坐,赵飞歌、阿塞布居中,余皆马帮首领。众人本在议论什么,一见凌钦霜,面色忽转凝重,死一般沉寂。
凌钦霜察觉有异,问道:“赵先生,婉儿呢?古真人呢?”
赵飞歌沉默半晌,道:“婉儿已醒了,豪拉正陪着她。”顿了顿,又道,“古老头又向西南去寻访了,咱们还得赶几天路。”
凌钦霜虽隐有所料,心中仍不免一片寒凉。
这时间,关滕二人入帐,见到凌钦霜,大为欢喜。滕吉听得还要赶路,叫道:“那还等个甚鸟?走啊!”关正却自暗暗叫苦。大理而至吐蕃,一路奔波劳苦,所行已愈千里。本道已然可止,哪知居然还要往西,尽头遥遥无期,一时苦着脸唉声叹气。
凌钦霜心中烦闷,辞了众人,径向婉晴的帐子走去。尚未及近,便听得帐内传来豪拉的笑声:“来,让我看看,伤好了没有?”
“我才没伤呢。”接话的正是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