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群臣的样子,他也只是心下暗笑,却并不阻拦,并且将京师戒严,九门紧闭,京营调上城头,令巡捕司遍布各城门和附近街巷,严防随周边百姓混入城内的细作内外交通、传递消息。
直到现在,一众文臣也只想让这几路援军拱卫京师,没有任何人想要让孙祖寿那几路援军主动出击去截击东金,在他们看来,这几路大军能快速赶回京城就不错了,太远了。再者,十几年来,已经被动挨打惯了,这次东金居然入了关,直逼京师,而且是十三万大军,更是让他们大惊失色,宁锦大捷时的那点得意顿时无影无踪。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早已立下了规矩,此时他们居然还能对军队的作战方略和前方大将横加职责,而且在让尤世威、尤世禄、孙祖寿和侯世禄都来拱卫京城或者说保护他们自己的情况下,偏偏还能对袁崇焕没派祖大寿拼命追击阻截红歹大军大加弹劾。
他当然也没有急于在言语上更正这些大臣的意思。他看明白了,善意不会让这些人长记性,事实的教育才让人刻骨铭心,说多了简直是浪费生命。
......
随着东金红歹大军的逼近,袁崇焕率领祖大寿、何可纲终于赶在了东金前面,到达了京东的广渠门。满桂加速行军,与袁崇焕同日到达,侯世禄也在群臣的再度建议之下被调至德胜门。
从十月二十六到现在,始终未有一场硬仗。
这种势如破竹的形势让第一次入关、本来还有些心中无底的东金诸贝极列胆气大壮、越发猖狂,骄横无比的要求分兵,抄掠四方。
此次突袭大曌,至少一半的原因是为了粮食牲畜这些能吃的东西,大曌军队的表现又是如此胆怯,龟缩固守的龟缩固守,投降献城的投降献城,传说中曌国小皇帝亲自训练的精兵也未见出击,红歹自然没有理由反对,也难以反对,否则便犯了众怒。于是在保留作战主力的情况下,一个个东金军披甲人小队如蝗虫一般洒向富庶的京畿,横扫周围方圆几十里,大肆劫掠,京城外庄园田地尽毁,尤以京东损失最重。
这些庄园田地可不是平头百姓的,绝大部分是京中勋戚官员、豪门大族、掌权太监的。原因在于京东这边河渠水网更多,多数属于上田。这当中除了英国公张惟贤等勋贵,自然也包括魏忠贤及其党羽的,无论是武勋还是崔成秀、田尔耕、许显纯等阉党,在城外都有至少数万亩良田。平头百姓用独轮车推上两袋粮食、装上锅碗瓢盆就可以人走家搬,这些大田庄中刚刚收获的大量粮食却不是可以短时间搬利索的,加上东金劫掠后放火焚烧,损失惨重。
巨大的庄田损失,自然是令这些人恼怒异常的迁怒于袁崇焕,交章论劾。
他们当然不敢直接指责任用袁崇焕的皇帝,此时袁崇焕的表现给了他们最好的靶子,而且这个靶子用好了,在他们心里还有意外的妙用,于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如今的兵部第一人,兵部左侍郎袁崇焕,一时间对袁崇焕的弹劾不断。
无论是眼前的利益损失还是长远的利益重获,袁崇焕都是最好的靶子、最好的切入点,所以,此时对袁崇焕的参劾就不稀奇了,这些参劾奏章,如同项庄舞剑,意在皇帝税赋新政,意在皇帝亲自执掌兵部。
王战对此确定无疑。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就连棋盘街的酒楼之中都有了种种议论,什么“德之不修,天怒人怨”,什么“上有天灾大旱,下有外敌入侵,此为失德所致”,“袁崇焕用兵如此不堪,可见用人失当”,“袁崇焕用兵如此不堪,可见擅自更张祖制之害”,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谁失德?谁用人失当?更张了什么祖制?酒客之中虽没人明言,却人人露出了然于心的样子。
市井之间的种种自然都被密奏传入王战的耳中,王战现在在历朝历代的皇帝中可以说是最耳聪目明的,随时能够洞察世间百态。读过史书的他自然也猜得到这些人想干什么,指责袁崇焕也就是为舆论围攻他这个皇帝做准备。
大曌的文人最擅于旁敲侧击、迂回婉转,最后掀起舆论大潮,占据道德制高点,掀翻对手,这是他们在党争之中的拿手好戏。对于皇帝,自然是不能掀翻,但完全可以让皇帝收回成命,至少是让成命成为一纸空文,让皇帝渐渐回归垂拱而治。
有田者皆纳赋、商矿产业皆纳税,虽然朝野之间至今没有明显的反弹,天下论道大会也没能取得他们想要的成果,但王战知道,这绝不代表他们就默认了,更不是认同了,可以说,他们驳不倒自己这个皇帝,心知肚明自己说的是对的,但他们就是不愿意实行这种道理。
很简单,极少有人因为认可某个道理就愿意为了这个道理放弃既得利益。
民间谚语把这个说的最是言简意赅: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没有明显极烈的反弹,只能说是内操军的宣讲做得好,让最大多数的老百姓站在了自己这个皇帝一边。还有一个因素,自己亲自练兵并且执掌兵部。
但他们一定在等待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