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主要是药材银,为太医院征收。这个不多,千把两银子。
兵部,柴薪银和直堂银,收储在兵部武库司,这个就多了,每年上百万两。
工部,每年向各省道摊派收取营建费用,也是大宗。工部四司,营缮司、虞衡司、都水司、屯田司,四司每年合计收取营建银子五十万两左右,储存在工部后堂的节慎库。这五十万两还只是京城官员日常能见到的银子,还有更多他们见不到的:宫殿陵寝、城郭路桥、农田水利、山林开发、部分兵器铠甲,这些都归工部执掌。此种情况下,工部便在各地设立了竹木抽分局,收取竹、木等实物,收取渔课,收取漆、胶、皮毛、兽筋、铜、铁等所有能用到的东西。工部还分派相关的力役或收取相应的力役折银,比如每年都有的治水力役,比如到京城服役的工匠。所有这些,在一条鞭法之后有相当一部分变成了折银,是一笔极其巨大的收入。这还不算突发事件,若有重大事件,支出摊派则随时增加。此外,脏罚银、事例银、捐俸助工银都归入节慎库。比如这次的晋商脏银脏产,理论上就应该没入工部节慎库,当然,面对现在的皇帝,工部根本没敢提这个茬,倒是户部,拼了命的想让皇帝将这笔巨大的财富缴入太仓银库。
太仆寺,收储有各地上缴的马价银、马草银等,储存在太仆寺常盈库,是大曌岁入的主要收储部寺之一。太仆寺最辉煌的时候曾经积存现银千万两,现在每年大约四五十万两,边镇买马、部分军饷、抚赏出自这里。
关于太仆寺,值得一提的有两件事,一是万历三大征,从常盈库支出了七百五十万两银子,而在此之前便是常盈库积存了近千万两银子的辉煌时期;二是万历时的福王、瑞王、惠王、桂王大婚的近五十万两银子也是从太仆寺拨出的。及至万历末期,常盈库每年也就只有几十万两银子了,已经积存不下什么了,辽东事起,随收随用了。
内府和光禄寺的钱财物料名义上来自于户部和工部拨付,但是在支出使用的时候这些却都不受户部和工部制约,其中虽有一部分非太监官员,但主要还是掌握在太监手里,形成了单独的财政权力。
比如内府十库,甲、乙、丙、丁、戊库,承运库、广盈库、广惠库、广积库、赃罚库,各有掌库、贴库、佥书官数十人管理,内部积储了大量物料。如承运库,积储金银珠宝、犀角雀羽、丝绸绢帛,各种祖母绿、猫儿眼、金刚石等各种各样珍奇宝石;如甲字库,积储蓝靛、花黄、乌梅靛、丹绿矾、紫草、黑铅等;如丁字库,蜡、茶、银朱、阔白布,阔白三梭布等。单是阔白三梭布每年就要入库三万零三十匹,价值六万多两白银。
此次起出的晋商银冬瓜目前就被王战指定存在了内府承运库。
还有很明显的,乙字库的胖袄也即鸳鸯战袄、战靴、皮帽子;丁字库的皮毛;戊字库的盔甲、弓箭、弓弦条。这些都是工部承办的士卒军需,但是最后都存储在内府各库。
内府这单独的财政权力名义上完全在于皇帝,实际上,财富的真正流向却很大程度上不受控制。这不受控制的流向,就是官吏和太监的生财之道。
以内府和光禄寺来说,内府大体是三种东西:几十或上百万两不等的金花银;几十万石的白米;其他丝绸布帛、宝石颜料、军需物资等各色东西。
支出时不必说,那是必然要克扣一道的,尤其是军械。统兵大将想领军械?拿钱来。
而所有这些东西在被收入内府十库的时候,就已经是管事太监们开始发大财的时候,因为他们说不合格就不合格。
想被顺利的收入内府十库?拿钱来,名曰铺垫钱。不拿钱?对不起,不管你从天南海北多远运过来,不管你在当地如何千挑万选、已经是选得此世间最好的成色,照样不收。
管事太监不收,运货的人可不敢走,因为这些东西都是税赋,你走了便是偷逃税赋,木枷铁镣在等着你,连地方上的官员都要跟着遭殃。
怎么办?只有奉上“铺垫钱”,一万两银子的税赋之物,连路上的花费带京城的“铺垫”,至少要再掏出七八千两银子。
所以内府的太监们是最愿意征收本色实物的,也是最反对征收折色银子的。只有实物才有机会挑肥拣瘦,都变成银子就不行了,入库时没法挑肥拣瘦,只能在支出时发财了,会减少一大笔“收入”。
至于负责皇宫饮食与各种宫廷饮宴的光禄寺,每年都要接收十几万石精白米和各色食材,以及自行购买各种食材的折色银子,每年合计大概二十五万两左右。而接收精白米和各色食材的时候就是他们发财的时候,“铺垫钱”收到手软;自行采购食材的时候,同样是他们低价强买发财的时候,低价甚至白拿回来的新鲜蔬菜肉食,照样高价报账。
其他如工部和兵部也大略如是。
既然知道给京城这些官吏和太监的铺垫钱免不了,又谁也不愿意搭上自己的银子,怎么办?自然是向最求告无门的最底层的老百姓加倍征收。
至此,地方官府与地方百姓上下皆苦,地方县令主要是担忧和发愁,而地方百姓则是真正的钱粮之苦、切肤之痛,负担往往沉重至饥寒交迫。所以他们都希望如筋、角、漆、胶、丝、帛、竹、木等物都折成银子,哪怕折的高一些也认了,只要银子交上去就算完成了任务。哪像现在,一路上怕日晒雨淋,怕丢失损坏,路上还要忍受地方官吏的勒索,尤其是需要用到漕船时;而最后到了京城更要被各部寺官吏和太监们挑肥拣瘦、大肆勒索一遍。
至少一百多年了,他们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贪腐勒索暂且不提,从国家与全体百姓的角度来说,这种状况让大曌财政无可抑制的“乱”,若无强有力的皇帝,想干什么利于长远的大事都干不成,各部寺的哭穷与推诿可以让一切都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