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宪成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好不好?当然好。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仍然好,非常好。关心时事,心忧国家百姓,当然好。”
“关心而不可解,于是联络有志一同者,传播理念,使声音由天下而入朝堂,也没什么不可以。朝廷就是要集思广益、就是要听取不同的意见,否则怎能兼听则明?”
“但是与自己意见不同的就斥责为小人,私拆他人信件,窥伺君臣私信,干预朝廷选官取士,此是君子所为?圣人不是说君子和而不同吗?如今不同的就斥责为小人,这是君子吗?最根本的一点,东林诸公众正盈朝之后,国事日盛还是日衰?辽东复土还是失土?国用匮乏,前线军士粮饷不继,升斗小民本已生计艰难,却连年遭受加征,挤出口中之食供养边关将士,自己家饥寒交迫,当此之时,诸公族中的田亩可曾纳赋一斗?加征辽饷之时,诸公可曾纳税一升?若没有,仁在哪里?义在哪里?忠、孝又在哪里?诸公关心的又是家、国、天下四字之中的哪一个字?”
“亲贤臣,远小人,对朕、对大曌亿万黎民来说,究竟谁才配称一声君子、谁才是贤臣?”
王战的疑问回荡在阔大的皇极殿。
至此,王战将第一次召开大朝会时没有说的一些事实全抛了出来,这些事实、这些话本就是王战特意留给李邦华他们这些南方大臣的——王战觉得,仅仅给他们看报纸是不够的,还需要当面轰击一番才有助于他们的转变。
轰击之中,还加上了看刘若愚新提供的陈年奏折、簿册得来的东西,分量十足,火气亦十足。
大殿之上,众臣听着皇帝一步一步的道来,心中不断的激荡翻覆。激荡之中,大殿沦入静寂。
......
“圣上,听圣上一言,微臣羞愧不堪,请圣上准许臣归老田园。”半晌之后,李邦华开言,没有了任何质疑与辩解,只有引起归老田园念头的羞愧。
他不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听了皇帝所说的种种,并未怀疑皇帝所说的真假,而是实实在在地感到了无地自容。
“不要动不动就归老田园。”王战猛一挥手,“遇难即退是忠君报国之道吗?朕不是要羞辱你们,朕是要用你们,可你们若不能与朕一样的考虑国家百姓,朕便不能用你们。总不能朕要向富人收税,你们却一个劲的向升斗小民下手,然后朕还要给你们官位、俸禄,让你们吃饱喝足利用手中的权力去护着那些已经富得流油的人,去压榨那些饥寒交迫的人,天下没有这个道理。朕不会为了一个能容人的虚名而害了天下百姓。”
“近十年来,大曌连连败仗,如今关外可还有大曌立锥之地?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急需粮饷器械,然而朝廷已经加征了多久?又拖欠了多少将士的粮饷?朕一个月之前在这殿上就说过,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军人不该饥寒交迫,朕不能停发军饷,然而军饷又从何而来?继续盘剥升斗小民吗?朕不要空谈‘不与民争利’,朕要的是实策与实干,要的是民富、国富、兵强。”
王战再度站起身,语带沉痛地俯视着李邦华,沉痛之中亦透漏出雄心壮志,“你,肯不肯放下空谈,与朕实干?肯不肯放下门户之见,齐心为国?”
“......”听懂了皇帝的意思,虽一时未能说什么,但李邦华惭愧至死灰般境地的心里瞬间腾起了一股火焰。
面对皇帝的质问与最后的期许,他终于明白了,灰败面色之中泛起了潮红,心里真切感受到了关乎大曌未来的最真实的希望。
“微臣惭愧,微臣自以为读圣贤之书,秉承先圣大道,凡事有理而无愧,今日听圣上所言方知所行甚远,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蒙圣上不弃,微臣从此定当尽心竭力相助圣上,让百姓富足安乐,让大曌永享太平。”
他端正了一下身姿与衣冠,如同拜见启蒙老师一般,郑重三叩首。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相助圣上,让百姓富足安乐,让大曌永享太平。”殿上群臣随之齐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