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散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在这个还没有夜生活的年代,已经是很晚很晚,酒店外的马路上漆黑一片,只剩下相隔很远的几盏路灯在亮。
六个人下去了足足七瓶白酒,全是53度的茅台,酒劲上来后,谁都别想清醒。
叶炳文、魏长民两人各自搀着一名副县长,勾肩搭背地送上车,再三叮嘱司机后,就站在酒店门口,目送车尾灯渐渐消失。
杏林乡党委书记刘振德和马向远两个人喝得最少,一人最多也就七两,算是最清醒的了。
“那个,炳文。”
送走了副县长,这周围也没别人了,刘振德就忍不住咧着一嘴黄牙谄笑着问:“今天这事,真是谢谢你了,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振德刚才在酒桌上是懵的,但能做到乡党委书记的位置,就不是傻子。
这出了酒店门,冷风一吹,马上就醒悟过来,意识到叶炳文刚才把自己拉出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这就是要让两位副县长以后多提点提点。
这可是莫大的恩情。
“刘书记,时间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
叶炳文满嘴哈着酒气,浅浅一笑,话里有话道:“这天一热,老百姓就敢忙着浇地了,你这杏林乡一把手可不能忘了这事。”
“知道知道。我……我回去之后,马上就会着手春种的事情。”
刘振德是彻底醒悟了。
他听出来叶炳文你的言外之意,是让自己这段时间多踏实跑基层,其他的就等县里的调查。
“行!回吧。”
叶炳文抬手叫来了送刘振德来的那名司机,也是杏林乡政府的人。
一辆灰色捷达,开过来后,刘振德很兴奋地钻了进去,离开时一直隔着车窗挥手,离老远都能看到他那咧着的大黄牙。
九十年代的乡镇干部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土味,除非是那种空降下来锻炼的,不然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往前倒,他们这岁数,出生时都在1940年左右,那时候黄河泛滥,江宁这一带饿死多少人,像刘振德这种能有点文化的,已经不错了。
这转眼间,酒店门口,就剩下叶炳文、魏长民、马向远他们三个了。
魏长民喝得已经直不起身子,从送走副县长,就趴在车前头哇哇狂吐,人都彻底迷惑了。
瞧着这情况,叶炳文也没办法跟他闲扯几句,干脆就让马向远带着他上车离开。
叶炳文今晚是就住在这龙海大酒店的,他没司机,又喝多了,哪儿都去不了。
……&……
两辆黑色桑塔纳陆续驶入县委家属院时,刚好凌晨十二点整。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下,车门打开,原本被司机搀扶着的两名副县长,一下车人就跟睡醒了一样,全都精神了,脸上哪儿还有一点醉意。
梁守刚、陈忠华人手一把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两口,隔着夜色互相看了看,旋即就笑了。
“梁县长酒量可以啊?”
“行了,忠华。”
梁守刚挥挥手示意司机开车离开,这楼下就剩下两人了。
环顾了下县委家属院,静悄悄的一片,县委书记、县长这时候估计都睡了,他们也不担心隔墙有耳什么的。
“怎么样?困不困?”
梁守刚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凉亭,笑着道:“要是不困,去那儿唠会儿?”
“走啊。”
陈忠华呲溜了下保温杯里的茶水,抬脚就跟了上去。
县委家属院的这个凉亭,可是有点故事的。
上次出镜的时候,正是叶炳文去市局求援回来,被赵强等人在国道围堵差点给打死,赵春红就在这个凉亭里威胁县长徐志军,让他帮忙。
短短两个多月,同一个凉亭,却是不同的人。
“诶呀,今晚这酒,喝得闷啊。”
坐在凉亭长椅上后,梁守刚就将水杯放下,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忠华,就一直笑。
两个人都是副县长,都是要往上爬的,其实说到底就是竞争关系。
如果放在平时,那真是恨不得对方死。
“梁县长是嫌今晚这鸿门宴的酒不好喝吧?”
陈忠华对梁守刚的称呼,直接都是县长,根本没有副字。
“鸿门宴倒谈不上。”
梁守刚挥挥手,自嘲一笑道:“只不过,人家这是要咱们做傀儡,陈副县长难道还不明白?”
“魏长民当上副县长,叶炳文根本不需要找我们,直接告诉徐志军就可以了,他是县长,这点话语权还是有的吧。”
“再说了,现在整个县公安系统,从局里到各个乡镇派出所,那可都是魏长民的人,那么大的实权,谁敢说不让他上副县长?”
“所以,只要徐县长在政府班子上一提,没人会拦着。”
酒桌上喝得都不痛快,都很压抑,这憋了一肚子的话,要是不说,回到家肯定睡不着。
索性,两人就在这儿好好发个牢骚。
“谁说不是呢。”
陈忠华也冷哼一声道:“魏长民兼这个副县长,是正常程序,可叶炳文最后还让这刘振德也上副县长,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