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婚》连载5
小两口的卧室与老两口的卧室,之间隔着一间书房,起到隔离作用,所以在自己卧室关起门干点事,互相之间秋毫无犯。但私密空间之外的公共区域,可太不方便了。
雨晴完全没想到她要迁就别人那么多,这样的同室相处比起她和妈妈住一起时,简直是天壤之别。妈妈了解女儿的习惯,顺着女儿的作息,那是亲母女啊。公婆只把自己的精力用在享受退休生活上面,根本不会考虑儿媳妇愿不愿意。他们觉得儿媳妇应该遵从于他们的习惯,你是嫁到了我们家里。
雨晴下班在路上要坐一个小时地铁,通勤高峰基本没座,到家以后挺累的,进门先洗个手,上个厕所,然后进自己房间换衣服。尤其是夏天,一进家门热的她连饭也不想吃,只想先冲个澡。
起初,雨晴每当推门进入客厅,看见公婆像两尊佛似的摊在沙发上,伸手触到的茶几上摆着干果、可乐等,嘴里咕哝着零食,眼睛看向一米之外的电视机,那里面的节目将陪他们打发时间到夜里十二点。后来婆婆发现,雨晴先洗了澡以后,夏天浴室就非常湿热了,她自己再去洗温度就高了,她得让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她是女王嘛。于是婆婆就要把洗澡的次序排在雨晴前面。
前面的时间你去洗好了,你不是天天都坐在沙发前嘛。她可不是,每天当她看见大门被推开,雨晴背着包疲惫地走进来时,她便如猎豹捕食一般,腾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抢在雨晴前面,钻进厕所里开始洗澡。雨晴惊的目瞪口呆,甩着两只待消毒的手,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沁着汗,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想洗个手吧,没有机会了,这两只在地铁里为自己服务了一个小时的脏手,用它们去拿衣服换,或者端起杯子喝口水,也嫌不卫生呢,更甭说干别的事了。她只好呆坐在屋里,有时还得憋着尿,等婆婆洗好了澡出来,她再冲进散发着热气的洗手间。
每天这个时间的婆婆,腿脚灵活的像个短跑冠军,每天都能跑赢儿媳,她专门提前在沙发上埋伏着休养生息,只要看见雨晴一推门进屋,她就蹿起来去占领厕所。
这让白雨晴烦透了,这人什么心态啊。她私下跟天墨说过,天墨说就应该让妈先洗澡,你得让着她,她是长辈,我不是也让着你吗。
那个时期的白雨晴就像个软柿子,后来她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怎么那么懦弱呢,你向着你父母也得有个度吧。但她又忍了,原因是她深爱着雷天墨呢,为了和他在一起已经忍了很多。这些忍耐从最后的结果来看都是多余的,假如她像好朋友萌萌一样是个厉害角色,结局早就改写了。
萌萌在小日子里勇敢和老公吵架,并试图改变她的男人,既充满智慧的博弈,又有快速行动力。经过一年多的改造统治,萌萌的生活越来越朝着自己领导的方向发展了。老公变的勤快多了,在各项家务劳动中都主动承担一份。周末过二人世界时饭是老公做,拖地和打扫房间这种体力活是老公干,假如他嫌累不想干,也不会脱手不管,而是自己预约好小时工来家打扫。节假日俩人常常开展周边游健身活动,并逐渐将游览地点扩展到全国很多好玩的景点。现在萌萌的老公,是她心目中塑造的新好男人形象。
女人还是要耍点手段的,这是一项治家的技术。尤其是新媳妇,要给老公套上缰绳,唯有这样,全部力量才能拧成一股绳。但白雨晴没在这方面下功夫,她的老公如今还是一匹野马,这跟她的性格有关,她不爱管,她爱的不就是原生态的他吗,如果按照她的模板行事,他不就成她儿子了吗。这也跟他的性格有关,大男子主义,不服老婆管。并且天墨还有一明显特征,孝敬父母,还要雨晴也无条件孝顺。所以才有了婆婆超长时间看电视、专门在别人需要的时候抢厕所的奇葩行为。
公公更是不顾大局的人,他比婆婆还细碎,心里常打着小九九,简直就是个男婆婆。他放纵自己膈应别人的时候更毫无顾忌。七、八月份暑热天气一到,他就光着上身在屋里晃,从早到晚旁若无人地,在家里展示他的一身老皮老肉。这样的不拘小节在雨晴眼里简直是一种无礼,目中无人。白雨晴心里的怒火像一股喷泉,在某一天突然顶了出来。她事先没跟天墨打一句招呼,即使说了天墨会管吗,如果要管早就主动管了,他对父母是百依百顺的,即使面对他们的恶习、陋习。
雨晴开门见山、怒目圆睁地说:“您把衣服穿上吧!”后面讲道理的话她一句没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自己掂量吧。话出口之后一阵沉默,眼睛里瞪着的瞳仁继续放大。
老头先是呆立在原地,像一只正在打鸣的肥鸡突然停止了动作,转而回自己房间套上个跨栏背心。然后他才回过神来,想一想这是个什么情况。他心想,这是我自己家,还不能怎么舒服怎么来吗。他心里的小算盘扒拉来扒拉去,想到的永远先是他自己。在自己之外让出一点儿利益,第一位给到的是他的老婆,因为她老婆是家里的精神支柱,行动统领,还捏着他的财政大权,是要讨好的人。其次是他儿子,他养了二十年该收割红利的人。
考虑完他们三人小集团,利用残余的爱心,老头才会想一想周边有关联的人的感受,比如儿媳。并且给予这第三梯队家人的思虑是极其简单短暂的,那就是人都是利已主义者,我干我想干的,你忍不了了向我抗议,我才会收敛一点儿。并且他把自己这种行为都归因为,没拿你当外人儿。
奉行这种我行我素的自私观念一辈子,到头了让老头子吃了个大亏。
雨晴和天墨结婚的时候,公公并没到退休年龄,单位就在离家三站地的锅炉厂。但他不是烧锅炉的,他们厂是生产锅炉的制造企业,前几年还被外商注了资,成为合资公司,他在单位当个小组长,手里有一点小权利,慢慢地这点权力把他培植成了一个烧包,在自己巴掌大的地盘企图翻去覆雨。然后经年累月,他就得罪了很大一票人,上面领导恨他,下面工人烦他,到了临近六十快退休的时候,他竟成了人人喊打的众矢之地。厂里待不下去了,而家里开辟了新领地,于是老头下了一步臭棋,提前一年病退了。
他本没病,身体好的一顿吃一小钢盆面条呢,在单位人送外号雷大炮,张嘴一说话就像放炮一样,声音又大又空,势比锅炉里烧的正旺的火星子。他是单位里人人想提前送走的雷神,他说自己有病就有病吧,于是在群众的加持之下,病退顺利地办下来了,但这其中的蹊跷没人跟他透露。他拿到退休证那天,捧着那小本本在家里笑出了猪叫声,觉得自己赚大发了,你们在革命岗位上苦熬着吧,大爷我提前溜号回家享福了。只是退休费少了点,才不到两千块钱。但这不愁,老婆是大树可以靠,儿子有工作没钱了可以吃他。
一个人的眼光和格局,或多或少决定着他的命运,雷大炮退休后的命运就是,在退休金上一直短别人一截,比工人都低,成为亲朋中的笑料。这引起的连锁反映就是,儿子每月要给他上供一千块零花钱。
一个老头要那么多钱花的完?还不是老婆一直给的配额太少,让他紧巴了一辈子,想晚年逮机会出出头。只不过老太太看的紧,这机会一直还没有呢。但心思可以有,而且像野草一样越到后期越加速疯涨。